第十六章：

殷宿喊我二师兄的称号，听得我一懵。

我甚至转头看了看四周，他叫的瀛洲真君是不是其他人。

但是没有。

我疑惑又惊讶地看向二师兄，“他刚刚叫的是你吗？”

殷宿忽然一笑，“看来瀛洲真君瞒了辟邪不少事情，她甚至连你我的身份，都不知道。”

我听着这话，更加稀里糊涂：“什么意思？我不知道什么？我应该知道什么？”

殷宿开口：“辟邪，其实你和我……”

殷宿的话还未说完，就被辟寒用禁言术，封了嘴。

他牵着我的手腕，“回去后，我告诉你。”

我点点头，随着二师兄的脚步走。

辟寒牵着我走出了大雷音寺，到了一处无人的地方，我忍不住开口问他：“二师兄，为什么刚刚殷宿叫你瀛洲真君？”

辟寒似乎在斟酌，要怎么开口，他沉吟良久：“瀛洲真君这个名号，是天界受封给我的，我名为胥寒……”

听到这里，我心神激荡，激动道：“所以从小保护我的瀛洲真君，是二师兄你吗？”

他见到我的反应，幽深的黑眸中闪过一丝意外，旋即轻轻颔首。

“天啊，原来一直守护我的神仙，竟然就是二师兄。”

神霄赤芝，和合如意，玄武坐骑……以及每每念瀛洲真君的名号，来的都是二师兄。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他脸上有丝小心的神色：“你不怪我欺瞒了身份？”

我摇头：“这有什么好怪的，得知我的二师兄就是从小守护我的神仙，我感到很荣幸。只是我不明白，既然你贵为真君，又为何会在天山学艺，还成了我的二师兄？”

“因为你啊，小师妹。”

一道温和的声音从旁传来，随之走来一个带发修行的白衣僧人。

来者正是辟尘。

又是一个行走的谜团，我问：“大师兄，你怎么飞升成佛家弟子了？”

大师兄笑着说，“许久不见，你修为精进不少。今日你到了灵山，我也就不瞒你了，这一切就由我来告诉你吧。”

他看了辟寒一眼，“指望他这个不长嘴的，能和你说清，估计很难。”

二师兄依旧一脸淡淡神色，也不辩驳，颔首授意：“你说吧。”

大师兄念了句佛号，嘀咕：“从何说起呢？啊，就先回答小师妹的问题吧。我本来就是佛门弟子，法号‘迦耶’，师从已经圆寂的燃灯古佛座下，与你二师兄瀛洲真君，也的确算得上是师兄弟，只不过他是师父的外门弟子。”

迦耶尊者开口后的第一句话，就让我大为震惊。

我静静听着他娓娓道来：“至于天山上的师父，那是你二师兄幻化出来的分身；也是他将你捡回来的，将你养大，教你修炼。”

随着他的话语，我细细回想，其实一切都有迹可循：

怪不得从前，几乎很少见到师父和二师兄，同时出现。

怪不得那会儿，爹娘带着我明明翻遍整座山，都没看到任何仙人；却在我濒死之际，会忽然出现个巡山路过的地仙。

迦耶尊者继续说道：“相处久了你也应该感受得到，胥寒他是个外冷内热的人，可他怕自己天生冷面会吓着你，于是把平易近人、温文儒雅的我拖下凡尘，扮演你们的大师兄。

“嗯，也不能说是扮演，毕竟细究起来，小师妹你第一世，也算得上是流着我师父血脉的后人，算起来叫我们一声师兄也不为过。”

我大致明白了，是二师兄一直在守护我，为了我能够活下来，费尽心思，引导我修行悟道。

但我不明白，让他做这些的原因又是什么？

于是结合迦耶尊者的话，我问：“我第一世是流着你师父血脉的后人，是什么意思？就是因为这个，你们才这么大费周章，带我修行？”

迦耶尊者温和一笑：“别误会，先师一生恪守清规，他从未破戒，也没有娶妻生子。说你是流着他血脉的后人的意思是——第一世的你，阴差阳错误吞了先师圆寂后，留下的一颗舍利子，才得以修成人身。”

“辟邪，第一世的你，原身为佛界的优昙婆罗。”

我满目震惊，不由想起了刚才打瞌睡做的那个梦。

迦耶尊者见我十分淡定，称赞道：“辟邪果然不是一般人，面对前世种种如此坦然。”

我回道：“前世都是过去式了，不坦然又能如何？毕竟木已成舟，无可更改。”

我觉得，没有什么比得过，知道‘二师兄就是我一直感恩敬仰的瀛洲真君’的这件事。

可我还是好奇，我的梦和我的前世，是否有所关联，还是只是巧合。

因此津津有味地继续听下去，开始的发展，果然与我梦中一样。

燃灯古佛曾赠一株优昙婆罗，给瀛洲真君。

后来燃灯古佛坐化涅槃，留下六颗舍利子，迦耶尊者奉命将六颗舍利子分于六界，定天地安危。

神界的这颗舍利子，被安排在瀛洲真君的瀛洲岛。

西天佛祖涅槃，灵山封山，佛光大减，因而天下妖魔动乱。

瀛洲真君为维护秩序，常常奔走于各界除魔。

一日，有魔物得知舍利子之事，入侵瀛洲抢夺，当时瀛洲真君不在，唯有看家神兽玄武，与一双仙鹤抵死抗魔，守护舍利子。

双方拉锯之间，舍利子意外被殿内的那株优昙婆罗吸附。

优昙婆罗因此立地化形，凭借佛骨舍利之力，以一敌众，击退魔物。

此功德让她一步登仙，成了一名昙花仙。

昙花仙常随瀛洲真君行走六界，斩妖除魔。本来功德无量，成神也不成问题。

我问：“后来呢？那昙花仙为什么没有成神？”

说到这里，迦耶尊者十分恨铁不成钢地怒斥我：“后来，你不知怎么回事，出走瀛洲，结识了那个殷宿，不知道是不是被他灌迷魂汤了，死活要和他成亲。成亲就成亲吧，结果你倒好，又和他的爱慕者花神霁绯对上了，你这个脑子不知道怎么想的，听说你因为嫉妒，将人推下忘川，然后自己也跳下去了……”

我听着直皱眉头，“那个昙花仙脑子怕不是有病。”

迦耶尊者忍不住提醒：“那个昙花仙就是你，你就是昙花仙。”

我着实没有代入进去，一时忘了他说的是我的前世。

我和他一起恨铁不成钢：“好吧，就算是我，是我，我怎么会舍弃斩妖除魔的成神之路，这么想不开要去嫁给别人呢！还和别人争风吃醋，还推人下忘川，还自己跳忘川？”

这一桩桩一件件，都让我十分不解。

我着实难以接受自己的前世，如此丧心病狂，如此恶毒。

“可不是嘛！忘川啊你都敢，那可是忘川啊！知不知道这是个什么地方？”提起这些，迦耶尊者比我还痛心疾首。

我自然知道，忘川是什么。

忘川之下，有忘川阵法，里面镇压着开天辟地以来，天地间逸散出来的邪气，煞气，怨气，戾气，和魔气。

一旦掉下去，不论神佛，修为尽废，尸骨无存，魂飞魄散。

思及此，我惊起一阵寒栗，颤声问：“那我当时不就应该灰飞烟灭了么？又怎么还会有转世。”

迦耶尊者解释：“因为你有个好师兄，他听说你跳了下去，立刻过去跟着跳下去捞人。又幸好他曾两度成神，神佛双修，有一身浑厚神力护体，才抓到你残留的一缕魂魄。你是不知道当时，他出来的时候的样子……”

胥寒忽然出声打断：“好了。这个不必说。”

我望着胥寒，忽然一阵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愫，涌上心间。

虽然迦耶尊者说的轻松，但我知道，当时的情景必定凶险万分。

此时此刻，我才对这个前世的故事，有了一点当事人的情感。

我不记得当时，我为何会走上跳忘川这条绝路，但当得知在绝境之时，有一人愿意不顾一切赶来救我，心中弥漫着的唯有感动。

我迎上胥寒的目光，诚挚道：“二师兄，谢谢你。”

他伸出食指，拭去我眼尾不争气的泪渍，“你我之间，无需言谢。”

迦耶尊者张了张嘴，几欲开口，“哎哟，我还要不要说了。”

我笑出泪花：“当然要继续说完了，不然我怎么知道二师兄为我付出了多少。”

“是啊，你二师兄为了你，花费甚多心血，用五百年时间修复了你的魂魄，又亲自送你入轮回，每一世都守护着你。”

“你跳下忘川，魂魄沾染浓厚鬼气，所以每一世下场都极为凄惨，唯有不断轮回，才能洗去一丝鬼气，直至洗尽你的鬼气，才能度你成仙成神。”

听完之后，我才明白，原来这就是我鬼气缠身，生生世世下场凄惨的原因。

而那个表面对我严苛，冷言冷语的二师兄，竟守着我的每一世转世。

昔日一些记忆瞬间涌来，我曾不留书信告知，就随茶茶下山玩耍，每每夜至回来，总能看到二师兄在路口等我。

那时的他，是否心急如焚，怕我一去不回，死于非命？

现在想想，那时的我，想必让他操心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