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翌日清晨。
迟烟推开卧室门,走到客厅。
沙发上空无一人,侧边客房门敞开着,被子方方正正叠在床头,显然程唤已经离开。
昨晚他不舒服,迟烟实在不放心他一个人开车回去,于是收拾了客房让他住了一晚。
她没提过他梦中的呓语,只是又时隔许久地失眠了。
辗转反侧地思考着该怎样跟他说清楚,想着想着,不觉间睡了过去,就这么到了天亮。
呼吸间有股饭菜的香气,迟烟回神,疑惑地随着气味转向餐桌,发现桌面上摆着早餐。
鸡蛋饼、鲜虾粥,还有一盘白灼西兰花。
清淡又健康。
最主要的是,都是她的口味。
迟烟走近,看见桌面上还放着一张纸条。
上面用严整的字体写着:
[谢谢昨天的收留,没及时离开很抱歉,早餐愉快。]
纸条是她每日记录派派营养餐用的便利贴。
“早餐愉快”的右下角,一只卡通萨摩耶狗狗正弯着水汪汪的眼睛,阴差阳错的像是他的落款。
迟烟看着便利贴,嘴角不自觉弯起。
许久没正经吃过早餐,倒是有些怀念。
前些天需要连日早起,她经常用三明治和牛奶应付了事,现如今闲下来,也该好好给自己做几顿饭了。
是以,这天上午迟烟去公寓附近的超市添置了一些新食材。
回到家,将大包小包的蔬菜水果填满冰箱,又拿出新买的磨牙棒逗了一会儿派派。
起身准备继续整理的时候,却收到了一条消息。
迟烟点开屏幕,未读信息上显示的是许久未联系的隋野。
[中午有空吗?能不能见一面?]
/
彼时的寻城市北区。
沐浴过后,程唤穿着睡袍走向客厅。
开放式厨房的天然气灶上,正在小火慢炖着一锅山药薏米粥。
他走过去,拿起勺子在锅里轻轻搅拌几下,一股清新的米香便扑鼻而来。
这是迟烟专门拿给他的养胃粥。
前些日子发生了周青芳搅局的意外,以至于让迟烟惊慌的抗拒的眼神来得太早,他猝不及防,没做好心里准备。
本来她都接受了要做朋友来着,本来他们一同去吃了晚饭、过了中秋、越来越亲近,他都作好了循序渐进和她慢慢相处的打算,可是全被周青芳毁了。
程唤做事向来喜欢把握全局,这种失控的状况让他无法招架,尤其面对的是迟烟。
这个百口莫辩的情况下,频繁出现在她眼前只会加剧反感,所以只能自觉消失在她周围,在每个漫漫长夜去楼下待上一支烟的功夫,排遣他心中烦闷。
直到昨夜,看她窗内漆黑,心中察觉不对,赶到她发来的地址避免了一场意外。
也因祸得福地,让迟烟对他少了许多防备和芥蒂。
峰回路转,柳暗花明。
又是一个好的开始。
程唤回神,把火关上,终于有心思盛起一碗。
慢条斯理将粥喝完,他在起身刷碗的时候,接到了苏洛屿打来的电话。
那头背景音熙熙攘攘,苏洛屿说刚从外地参加节目回来,问请吃饭的事还做不做数。
想起自那日公司遇见之后,只在程祁森葬礼的时候见过一面,程唤自觉过意不去,便应了声:“今天中午吧。”
寻城市中心城区种着大片的枫树。
临近中午,程唤驱车经过漫天火红,来到苏洛屿定位的西餐厅。
因为是工作日,客人不算多。他随着服务员向内厅走去,进来才发现,餐厅角落处不止他一个人,
苏洛屿带着棒球帽和宽沿黑超,一幅见不得光的巨星架势。
他身旁还坐着一位。
年轻女人穿着身咖色紧身短裙,套了件白色长款风衣,大波浪披在肩头,一贯的张扬和性感。
瞧见他走进来,便站起身,唇角微扬:“这儿!”
见状,程唤的眼神随即似利刃似的,向她身旁端坐的苏洛屿瞥去。
显然苏洛屿也看见了他眼中的危险意味,心虚地伸手捏着林汐雯的袖子,扯着人往下坐。
她却随手拍开作乱的手,仰着脸,一脸灿烂地期待他过去。
已经来了,总不能拂了别人面子。
程唤迟疑须臾,还是走过去坐下,避开林汐雯满眼的雀跃低头打字:
[这是你说的没别人?]
那边的消息很快回了过来:
[天地良心,我出门的时候还自己呢!]
[这人不知道哪里打听来的消息,到我小区门口堵我!]
林汐雯向来行事肆意随心,她想做的事从不瞻前顾后。
就像喜欢他这件事。
林汐雯与苏洛屿是表亲,幼时便常常联络,同一年出国留学,正好来了他们学校。
第一次见面,她就在同程唤握手的时候语出惊人地来了一句:“哥哥,介意有个女朋友吗?”
当时苏洛屿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程唤则不动声色地将手抽了回去,只是礼貌颔首,半个字都没应。
他对陌生人向来冷漠,因为可以避免应对一些不必要的热情。
偏偏林汐雯是个喜欢挑战,越挫越勇的主儿。
别人只需要婉拒一次就不再来,但林汐雯就像永动机一样周而复始。
四年下来,她借着苏洛屿的关系屡屡出现在他面前示好,又屡次被他拒绝,到后来也淡了,交了男朋友,开始了新的感情才消停一阵。
可是最近,原本听说要在国外定居的林汐雯突然回来了,回来之后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攻势。甚至拜托了她父亲找他的外公牵线搭桥。
面前,林汐雯满眼情谊地给他手边的高脚杯中倒酒。
程唤目不斜视,慢条斯理地切着盘子里的牛排。
与此同时,十几米外的餐厅门口。
伴随着一声“欢迎光临”,迟烟跟在隋野身后迈步走入厅内。
她心不在焉地往前走着,脑海里回想起方才隋野打来电话时欲言又止的语气。
原来在她不知道的时候,他和宋颜居然吵过一架,而宋颜已经将近五天没有理他了。
怪不得这些日子她和宋颜视频时,宋颜总是心不在焉的。
电话里她没来得及细问,隋野只说见一面有事商量,迟烟察觉出他声音里的无奈,只好答应邀约。
两人穿过走廊,就近在空位坐下,迟烟随便点了些东西,便单刀直入地问隋野发生了什么。
他右手攥着手中的打火机,反复将盖子开了又关上,这才声音晦涩地开口:
“或许你不知道,我前些天喝醉……和宋颜告白了。”
“表白?”
这话出口,连迟烟也吓了一跳。
她认识宋颜多年确实没见她喜欢过谁,印象里宋颜只对国内某小众地下乐队着迷过一段时间,后来经朋友介绍认识了她最喜欢的贝斯手,她也不过是礼貌相处,没有越界,除此之外,感情方面的经历是几乎为零。
至于隋野,据说他心里一直有着一个白月光,且暗恋许久,宋颜还常常调侃,每每惹得隋野揽着她的肩膀堵她的嘴,叫她不要乱说。
他们的相处模式像极了打打闹闹的好哥们儿,连宋颜都说,两人就是躺在一张床上,她都不会对隋野有任何感觉。
可是现在,隋野居然说他对宋颜告白了。
迟烟支吾:“你不是,不是有个暗恋多年的白月光吗?”
隋野自嘲轻笑:“她跟你是一样的反应,先是被吓到,而后质疑我所谓白月光的事,不过你知道她的脾气,直接把我痛骂一顿,说我不专一,移情别恋,没等解释就撂了电话不再理我。”
这个反应,迟烟倒也能猜到。
宋颜有感情洁癖,上大一的时候,有个男孩追过她们班上的女孩,又去追她,宋颜嫌弃得差点没把那个男生的照片挂满整个寝室楼,搞得后来她和那个女生有些尴尬。
那时宋颜憋屈得厉害,还对迟烟和迟玉姐妹俩发誓,说自己以后绝对不找那种对自己的感情不清晰、不明朗、不坚定的“墙头草型”男人。
她想要做唯一,而不是退而求其次的选择。
而如今,隋野居然步步正中枪口——
本以为专情别人的青梅竹马,转头就喝醉了说喜欢自己,也怨不得宋颜会炸毛。
迟烟瞬间在心中默默支持宋颜,弯起眼睛,笑得无懈可击:“对不起,我尊重阿颜的决定。”
隋野闻言低骂一声“操”,随即清秀的脸涨红着憋了半天,难得露出个窘迫的表情,在迟烟不明所以的眼神中,终于下定决心:
“我那个什么白月光,根本就是宋颜——”
说完这句话,他似是如释重负般放松下来,眼眸中染上怀念的神色:
“虽然我们自她被收养来宋家就认识,但是小孩子不懂这些,我正式发现自己喜欢她是在高中,那时她还留着规规矩矩的长辫子,不说话时看起来清纯又可爱,偏偏性格飒爽,不拘一格,开窍又晚,和谁相处得都像哥们儿。”
回忆间,隋野嘴角带上微笑,“那个笨蛋,我拍了她背影的照片被她发现,连自己都认不出来,还咋咋呼呼以为自己逮到了我喜欢哪个班的小女孩,自那时开始,就坚定的以为我一直暗恋着谁。”
听完这些,迟烟已经明白了这其中的误会:
“所以说,你一直专一地喜欢着的人就是阿颜。所以你根本就没有对自己的感情不清晰、不明朗、不坚定?”
隋野郑重点头,语气诚恳,往日吊儿郎当也不复存在:
“我知道你心思细腻,又足够了解宋颜的心事,所以百般纠结之下,决定来听听你的意见。”
迟烟认真思量片刻,回答:
“首先横跨在你们面前最大的问题是误解,我觉得你要先找她说解释清楚,之后才有可能让她心平气和地听你真正的心意。阿颜看着很有主见,但是感情方面是白纸一张,我不想干涉她本心的决定,但是我相信你说出自己的心意之后,她会给你答复。”
“不论好坏,起码你努力过,对得起自己。”
她笑笑:“实在不行还能做朋友,对不对?”
话音落,隋野背靠沙发,终于如释重负:“那我知道了,今晚十点的机票,我已经订好了,看来不用退掉了。”
“你订了去LA的机票?”迟烟讶异地问。
他却从容点头:“嗯,谢谢你给了我坚定的信心。”
说着,他真诚感叹:“宋颜果然说的没错。”
迟烟好奇:“什么?”
“她说你心思细腻,是适合聊心事的最佳好友。”
闻言,她弯起眼睛:“谢谢。”
面前隋野眼神灼灼,莫名让迟烟想到了一个人。
他好像也隐藏着深而久的爱意,无处倾诉,无处安放。
可是他们之间,又与隋野和宋颜不同,
不是同龄,不是青梅竹马。
她甚至怀疑,他对她产生的悸动,不过是对亲情的渴望从而转移的依赖。
宋颜说她是适合倾诉的最佳好友。
或许她确实应该找个机会,和阿唤好好聊聊。
两人说话间,隋野来了一个电话,便说声“抱歉”起身去接。
迟烟吃不惯这些,放下刀叉,喝了一口水,百无聊赖地看着餐厅内的装潢。
看着看着,发觉不远处的座位上,坐着个有些眼熟的人。
虽然戴着墨镜和帽子,但是说话的动作和状态像极了苏洛屿。
他身旁有位漂亮的姑娘,她脸上画着轻欧美妆容,不显浓重,反而衬得又野又媚,十分亮眼。
两人坐在一起,时不时凑近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看着有些亲密。
迟烟心中有了猜测,但本着别人秘密与自己无关的准则,她不打算声张,也不打算打扰二人的约会。
遂将目光看向走廊尽头,等隋野回来就准备离开。
谁知没等来隋野,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走廊尽头由远及近。
“阿唤。”
是座位上的女生叫了一声他的名字,而后摆着腰肢走过去,抬手便抱住了他的胳膊,身侧暧昧地紧贴,不知仰头说了些什么。
而几步之遥的程唤有所察觉,缓缓抬眼,视线正好落到迟烟的脸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