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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希格斯之诫(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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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半真半假、掺杂着人类想象的故事——

希格斯曾是一位人之王。他得到了神赐的智慧,用以维护他的统治。在神明智慧的庇护下,他治下的人民和乐安康,不知忧愁。

某一天,树精使者来到他的土地。它说,聪慧贤明的人之王啊,请你看看外面的土地。你的国度好似梦中的乐土,就连卡拉非兰的梦妖也愿意在此停留。但事实并非如此,一切和乐美满皆为假象,你的国民已成为恶神的傀儡,城墙之外已是焦土遍地。

王说:我拥有神赐的智慧,我只愿我的国度永远快乐。树精被赶出了人之国度,在踏出城门的那一刻,树精深深地叹气。人之王啊,他说,你何时能想起我们曾一起在深林中嬉笑?群山为我们歌唱,流水为我们弹奏,你曾说,你要做一位贤明的王啊。

树精又叹了口气,污浊与黑暗已经逼近这个人间的乐土,它展开长长的枝条,在人之王的城前化作一棵参天巨木,肆意生长的枝干将城池包围,并且吞噬了一切妄图靠近的污秽之物。

直到树精的枝干遮蔽天日,人之王才幡然醒悟。他仔细看了看自己的国民,发现他们吃的是干枯的杂草,喝的是脏污的泥水,而奇迹般的,在城池被树精笼罩之后,杂草变成了饱满的庄稼,泥水变成了清澈的甘泉,面黄肌瘦的人们从空虚中醒来,无不震惊地看着面前的奇景。

王说,我曾带领人民开垦农田,我也曾带领人民修建水道。究竟何时何刻,我开始落入幻景之中?王看着死去的树精,将恶神赐予的智慧通通碾碎。他举起铁剑,联合六位人之王,向端坐在神座上的女神发起复仇。

神明降下魔物,七位人之王齐心协力,将独眼的恶魔击杀在平原之上。但当他们回到各自的国度,却发现自己的子民们已经投入了恶神的怀抱。

饱满的庄稼、清澈的甘泉,那都是神明的恩赐——他的子民如此呐喊。

我能赐予他们无尽的食物与财富,他们无需工作,从生到死,只要开心快乐就好。神说着,又有子民将自己的一切奉上,投入到无尽的欢愉之中。

人之王啊,你不愿看到自己的子民如此快乐。希格斯听见子民的责问,他看向那些眼睛,空洞又恶毒。先是一根,然后是两根,最后,所有人伸出了手指,谴责他不敬神明。他被自己的子民赶出了城池,在树精的尸体前哭泣。

在众人的欢呼声中,独眼的魔物死而复生,割下了希格斯的头颅。

——

“那个神,不是斯塔勒吧?”唐摸着下巴说道。

“的确不是,我们更倾向于祂是特西亚,”拉曼在他们的身后缓缓说道,“也就是你们信仰的那位,神明大人。”

没有人对拉曼的不敬神表达异议,就连过来蹭讲解听的阿亚古也没有,不过在场的人恐怕没有一个认同他关于“你们信仰的神明”的说法。

这个故事收录在哈根堡博物馆的馆藏、名为《欧瑞共传说》的手稿当中,原篇经过后人的润色、补充,最终形成了这样一个关于希格斯王的故事。在伊莫托,你是没有办法找到《欧瑞共传说》半张复印件的,国内的研究也鲜少提到。因为帝国的学者称其为渎神之作。

“异常触发点被回收,这里的通讯信号也恢复正常了。帝国的各位,联盟马上要对这里进行清扫工作,还请跟我一起离开这里。”拉曼从耳麦里接到了新的命令。

“老福佳斯”是逃不走的,EBT出动了三个小队前往Ike所在的前进方向进行堵截。如果战况无法控制,这座遗迹很可能会被整个摧毁。

“哈?你们不要那个录音机了吗?”哈哈·慕斯李大叫道。

“这只是下下策,首席会完成任务的。”拉曼打开地面小组发送来的地图。

“走了,背好他。”蕾多安对阿亚古说道。

“交给我吧!”炮弹小子大声应答。

“地面部队有医护人员随队,请放心。”

蕾多安说:“多谢关心。”

一行人跟着拉曼从新的通道离开了。

*

“哈!”稚嫩的童声在一处僻静的花园里响起。

随后是一个有些懒散的男声:“对对,手伸直,再挥五百下。”

正在举着木剑做挥砍练习的女孩鼓起腮帮,小小的人挥汗如雨,明明已经到了力竭的关头却咬牙死撑着,一丝不苟地完成老师的要求。

男人则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他的盘腿坐在草坪上,手边躺着那个名叫珍妮的白猫。

此时暖房的外面下了一场雪,薄薄的雪花盖住了地面,寒冷的空气肆无忌惮地袭击着贫民区无家可归的人们,但手上的冻疮、饥饿的肚子都已经离玛莲远去。

今天是玛丽在晚宴上表演的日子,银发的姑娘刚从马车上下来,就被帝国的女皇牵着手拉走了。浅金长发的女皇将自己的侍卫丢给了小玛莲,所以贾库现在只能和这个小家伙一起在暖房里度过一个下午。

“你不用去工作吗?”玛莲擦着汗,小脸红通通的。

“你也看到了,她现在不需要我。”贾库向后仰倒在草地上。

“你被开除了吗?”小女孩抱起珍妮,梳着它柔顺的白毛。

“......你这小家伙!不是你说要成为骑士的吗?”

玛莲不说话了,只是一遍一遍地梳理着珍妮的毛。她的手上已经开始起茧,每晚姐姐都要给她擦上药水才能入睡。即便这样,深夜她还是会被双手的疼痛惊醒。

“因为姐姐最近总是......”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后面的话贾库没有听清楚。

这么大点的小蘑菇就已经有青春期了吗?想起自家那个叛逆小子,面对玛莲这样乖巧的青春期,贾库觉得还是很好接受的。

“想当骑士,这么爱哭鼻子可不行。”

“谁哭了!”

“当姐姐的跟屁虫也不行。”

玛莲皱起小脸。玛丽最近有了秘密,她们不再像以前那样形影不离。女孩还未体会过成长带来的酸涩阵痛,哪怕她认为自己已经拥有了成为骑士的胆量,并且为之付出了全部的努力。从一个搅拌的黏黏糊糊的蜂蜜罐头里抽身,玛莲已经拥有了勇气,可那些粘稠的、独属于幼童瑰丽的回忆此刻却还像那些甜甜的蜂蜜一样裹着她,让她沉醉在名为童年的糖浆中。

啊啊,好烦人。

她将珍妮轻轻地放在一旁,捡起木刀,圆圆的小脸板着,一脸杀气地挥起剑来。

“——别朝着我的脸挥啊你这小蘑菇头!!”

*

遗迹周围的树木已经被砍倒了一圈,所以当众人从阴暗的遗迹中走出时,刺目的阳光让所有人不由自主的眯着眼睛躲避。

“已经是白天了吗?”哈哈·慕斯李的身体已经开始摇摇欲坠。从他们进入遗迹开始就没有休息过,没有肾上腺素的支持,他的身体已经熬不住了。

“医疗团队在那边。”拉曼做了个手势,邀请帝国科考队的众人前往那个白色画着红十字的帐篷内休息。

“多谢,帝国的医疗小队也到了。”蕾多安的身后,后勤人员们挎着医疗箱向他们跑过来,一边一脸严肃地看着拉曼。

对方没有再说什么,点头致意后离开了。

科考队的后勤人员及医疗援助将阿亚古和他背着的昏迷少年用担架抬走了,哈哈·慕斯李撑不住也倒在了担架上。

这次的“战利品”被双方默契地平分。其实还没有到可以松懈的时候,现在占据人数优势的是联盟,蕾多安必须想办法在“录音机抢夺战”的结果出来前脱身离开,所以她搬出了女皇敕令。

当哈哈·慕斯李在飞驰的马车上醒来时,他以为自己还在做梦。

“我们就这么走了?”他身旁坐着蕾多安,却没有看见唐。

“嗯,”蕾多安打开马车的车窗,雪花从窗户的缝隙中飘进温暖的车厢内,“我们回去。”

哈哈·慕斯李不知道唐去了哪里,也不知道他们究竟是怎么一下子从南端温暖的雨林回到被冷风与霜雪覆盖的北境。他怀里揣着那台相机,里面装着一路上拍下来的各种壁画、文字。不论是蕾多安还是唐,又或者是那个研究专员泰斯,似乎没有人真的只是为了探寻过去与知识而去到那个遗迹,除了他。

想到这,他终于开始浑身发冷。

“怎么,现在才开始怕了?”桃红魔女的眼睛像是未凝的树脂,它们看见了什么?那金棕样的琥珀里又裹住了什么?

哈哈·慕斯李摇了摇头。他只是想起斯凯瑞·慕斯李曾经和他说过的话,即便那时他还不甚理解,但依旧记住了对方的轻浮神态。

“浪潮不会停歇,如果不幸被卷入漩涡,做一条只知道翻滚的小鱼也是不错的选择。时代总是偏爱一些人,就像海边的冲浪明星,踩着浪潮得到众人的欢呼,而你只能躺在沙滩的阳伞底下看着比基尼美女心动。”

他当时大骂了一通来掩盖内心的慌张。这很奇怪,沙滩的名人和自己看比基尼美女有什么关系?但哈哈·慕斯李就是轻易的被对方轻佻的话语激怒了。

“当然没有,”他回着魔女的话,握紧手中的相机,“这次收获真不错,未来几年我肯定能比他更成功!”

浓厚得好像要把人吸进去的琥珀移开了,望向纯白的雪地中伸出的枯枝:“那就好,祝你成功。”

*

唐没有离开,因为卓伊还没有回来。

他站在了“怪物”的身前。

两双一模一样的红色眼眸昭示着他们曾同出一族,也曾是亲密无间的同胞兄弟。但现在,唐“感觉”不到他。像是圣山上覆盖的坚冰,对方拒绝了所有更加亲密的请求。

最终,“怪物”先开了口。

“这把剑,”他横举起手中暗蓝色的长剑,“你应该认得。”

他的确认得,那柄暗蓝的阔剑非常适合切割和劈砍,这个双刃大刀还和过去一样锐利,被刺穿的唐亲身体会到了,它被它的主人保养得很好。

周围的森林全都是断裂成两截的人类尸体与机械断肢。这个“怪物”被穷追不舍的人类骚扰到烦不胜烦,就像驱赶围绕着夜晚的路灯呼扇翅膀的飞蛾一样,取走了他们的性命。

“录音机里有什么?”唐问。

“......”

——你总是这样,心潮澎湃地欣赏预兆和崩溃来临前的逃亡。

怪物“开了口”。

——它们不会回来了。

——停止你无端的自负,你愚蠢得令我感到可笑。想想我们的海,想想那棵树。灾难从未离开半步,自我放逐者最终也会被灾殃吞噬,哪怕是一片落叶、一株帕莉莉兰,在灾厄过后的世界也无处可寻。

唐撇开了头。他在这场无声的较量中落入了下风,因为对面的怪物说的对,他过于愚蠢,也过于自负。

——还在守着过去吗?胆小鬼。踏上归途是所有族人的宿命,这里除了遗憾和悔恨还有什么值得你留恋?下一次,我会亲手为你送行。

“怪物”不再说话,当他收起剑转身的瞬间,唐握住了伊思梅尔。

“被时间丢下的人不止我,你也是,......”他轻声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念了一个名字,被箭直指的人却毫无反应。

“你可以叫我,”怪物直面蓄力中的伊思梅尔,丝毫不顾漆黑弓箭上凝聚的可怕能量,“海特瑞德。”

“时间是公平的。它从不眷顾某一个人,也从不偏爱某一个人。我们最终都会被搅碎,区别只在于我不介意做个难啃的肉碴卡住它的齿轮,”海特瑞德开口大笑,猩红的眸子盯着唐,像是在看什么附着在他身上的鬼魂,“别停留太久。来追逐我,啃噬我,吃掉我。或者,我会等着你,将你洞穿,作为送别麦德尔的礼物!”

唐忍无可忍,蓄力完成的利箭脱手,紧绷的弦发出金戈交击般的鸣响。伊思梅尔的确洞穿了海特瑞德,但他的伤口处却冒出了嫩绿的新芽,接着,他的整个身子都变成了一座木雕。

卓伊就被挂在木雕身后的枝丫上,内里明灭不断。

让他逃了!

“我猜你有很多话要跟我说,卓伊。”唐一脚踩碎了那个木雕,将卓伊从树上取下。

“......我只能说,他已经是个疯子了,”卓伊的内壁亮了又灭,反复斟酌了很久,“我们直接离开,回到格尔萨里弗去,我能叫来胖胖。说真的,我们直接回家吧?”

唐眼睛中的血色褪去,露出了黑幕般的瞳仁。他静静地看着卓伊,看着这个巨洋上曾经的守卫。哪怕现在它只是一盏提灯,也被这双漆黑之瞳看得头皮发麻。像是马上就要被吸进去,掉进深不可测的海底。

“别这么看着我。他拿着海芬德尔,那把剑你最清楚,不过我觉得我们完全可以等到他老死......”

“他邀请你了?”唐开口打断卓伊的话。

“是的,你真聪明,”卓伊似乎觉得这句话极具嘲讽的意味,它现在可不敢招惹唐,“衷心的。”

唐撑着下巴,将卓伊挂回塞黑木的木棍上。

“看来是个大惊喜,连你都不敢说吗?”

卓伊不会说的。在它被“掳走”的这段时间里,海特瑞德曾经和它进行了一次对话。那个会玩植物的绿头发小姑娘将它抱在胸前,不得不说它有点心猿意马。

“已经拒绝的谈话就不必再说了吧?”卓伊几乎是恳求道。

“哼。”黑发的青年留下一声轻哼,扛着提灯找准方向离开了。

至于姗姗来迟的Ike,只能接受“人财两空”的现状,吞下这次任务失利的苦果。回到学校还会有一场审判等着他,Ike难得的叹了口气。他在密林中被“老福佳斯”甩开,虽然提前在前方及附近的区域布防,但就现状来看,人类面对异种时依旧处于绝对的劣势。

议长恐怕没办法再限制第八区的成立了。Ike在心中连连道歉,虽然他知道这一天早晚要来。

“你还是先想想怎么应付罗杰那群人的刁难吧,首席大人。”拉曼站在他身后,默默指挥着后勤人员将地上的尸体收殓,装进牺牲在异种手下的调查员特有的黄色裹尸袋中。它们将在某个秘密的火葬场火化,骨灰会被“荣誉邮递员”送回他们的老家。

*

让卓伊心猿意马的绿头发小姑娘,略带婴儿肥的脸颊上印着两道枝叶般的浅绿纹身,从下睫毛底一直到脸颊中央。

咔哒。

西提听到海特瑞德摁下开关的声音。她坐在一块石头上,一手托着腮帮,另一只手在空中像是指挥乐曲一样挥舞着。

接下来是漫长的等待。她的同行者将录音机里的卡带反反复复地听了数十遍,最后面无表情地将录音机和卡带一同销毁。

西提的手指向上一抬,屁股底下的石块竟然颤颤巍巍地向上升了一段距离。

“我什么时候能走?”女孩百无聊赖道。

“随时。别忘了任务,你知道后果。”

石头下面,几簇新生的嫩芽正顶着头上沉重的堆积物。

“知道了知道了!”西提从石头上蹦下来,哼着歌离开了。

“红的、黄的、蓝的,还有白的,各种各样的小花呀,装点我们的小镇~香气四溢,让春天为我们停留吧~”

歌声伴着欢快的脚步远去。

海特瑞德将暗蓝色的阔剑插进地里,点燃了夜晚的篝火。他不会再抬头望向星空,因为那根本毫无意义。哪怕已经面目全非,他依旧能够认出那个人。唐·阿玛瓦伊,尚未被点燃的熄星。复仇之火会吞噬所有,拒绝命运之人亦然——

因为他与他是同族,他们是法格尔尼斯诞生的最初之物,是围绕着麦德尔欢歌的布拉布库。他们是被刻在汉穆拉丁岩洞上的、赖加鲁玛(王庭)的血妖精。

不会有例外。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同胞兄弟:第七章有简单提到这个种群的“降生”,他们的同胞兄弟与人类普遍意义上的同胞兄弟有所区别。

关于麦德尔:译为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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