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国子学休沐,唐怀芝被杜文蹊拉去吃喜酒,庄满也去了。
杜文蹊的堂兄成亲,娶的是城北樊家的三姑娘。
樊三姑娘。
唐怀芝一听便坐不住了,去宴席的路上,都在跟杜文蹊确认这个樊三姑娘的身份。
没错,便是樊三姑娘。
京城小报上写过的那个樊三姑娘。
传言中跟大将军暗生情愫的樊三姑娘。
喜宴上宾客盈门,长公主跟几个郡王都到了。
堂兄没空招呼他们,开宴之前,三个人嫌前面吵闹,便跑后院去了。
等开宴的时候,是表哥韩成知来叫的,把他们带去入座,跟着坐在了杜文蹊旁边。
杜文蹊瞬间乖巧起来,表哥长表哥短地叫着,妥妥的唐怀芝二号。
远远看了一眼樊三姑娘,几个人忍不住惊呼,“恍若天仙啊!”
庄满啧啧两声,拽拽唐怀芝袖子,“你青蓝哥后悔了吧?”
唐怀芝一直在想这个,这会儿被庄满一问,心里说不出来的别扭,还有些生气。
“谁知道呢,”他叹口气,“来都没来。”
庄满掏出一份昨儿刚出的京城小报,指着上面一篇文章给他看,“这上头说,是樊三姑娘不愿意了,嫌咱大将军凶。”
唐怀芝下意识反驳,“青蓝哥不凶。”
眼睛却把那文章仔细看了个遍,“这咋胡说八道呢?”
“我也不知道真假,”庄满又把小报塞回袖子里,“不过,大将军跟樊三姑娘的确很般配,郎才女貌的,可惜了。”
杜文蹊在一边插嘴道:“我堂兄差哪儿了?”
庄满赶紧抱拳,“文蹊哥,我错了。”
宴席上的菜式很不错,唐怀芝却吃得心不在焉。
要不是庄满盯着,今晚又要起小疹子了。
满脑子都是庄满那句可惜了。
般配。
郎才女貌。
啊,吃了颗辣椒...
唐怀芝猛喝一大口牛乳,抬手对着嘴巴扇风。
平日连带我出去玩都很少,还有空去会姑娘?
收人家荷包的时候便有这个心思了吧?
那会儿才不到十五吧,就知道撩拨姑娘了?
樊三姑娘怎么拒绝的青蓝哥啊?
抱歉,青蓝,你我缘分浅薄...
“咳咳咳!”唐怀芝呛了一口牛乳,捂着嘴猛咳。
唐怀芝甚至开始想象罗青蓝独自痛哭的样子。
青蓝哥会哭吗?
以前都没见过他哭。
会为樊三姑娘哭吗?
他突然一阵烦躁,往嘴里塞了半个乳酪包,用力地嚼着。
回去的马车上,唐怀芝一直闷闷不乐的,也说不出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儿。
要是让人看见了,说不定以为中意樊三姑娘的人是他。
经过杏花楼,看着新挂出来的招牌,又让宝庆去买了壶米酒。
这几日,罗青蓝晚上总要处理好些公文,各种文书堆了一摞。
唐怀芝回去沐浴一番,端着两碗米酒进来。
在罗青蓝面前放了一碗,自己端着一碗,坐在了他对面的椅子上。
他吸溜溜喝了一口,道:“我今儿去樊三姑娘的婚宴了。”
“嗯,”罗青蓝没抬头,随手在面前的文书上画了几笔,“没乱吃吧。”
“没乱吃,”唐怀芝又吸溜一口米酒,“你咋没去,小七他六哥都去了。”
“庄蔚去了?”罗青蓝笑笑,“这家伙说今儿很忙,让我帮他练兵,我还以为有什么事儿呢。”
看着罗青蓝这会儿还在笑,唐怀芝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堵得很。
他最近又长个了,坐在椅子上没法晃腿,只晃了晃脑袋,“那你咋不去?”
“人家没请我呗。”
罗青蓝抬头看他。
灯下的唐怀芝面容格外柔和。
嫩白的脸罩着一层柔光,细眉毛微微蹙着,嘴角还有一滴米酒。
他忍不住伸手,在他嘴唇上刮刮,蹭掉那一滴米酒,“都吃脸上去了。”
“哦,”唐怀芝乖乖舔了舔嘴角,追问道,“那她咋不请你?”
小孩儿问题格外多。
罗青蓝无奈摇摇头,“我跟樊家没交情,跟三姑娘更是连面都没见过,人家请我做什么?”
他倒是收到了杜文蹊堂兄的请柬,只是今日圣上急召,便也没去,只让金礼去送了贺礼。
没见过面?
那人家还说樊三姑娘给你送荷包?
还一口一个“三姑娘”,心里指不定多难受呢。
唐怀芝把米酒放下,跑到书架边,打开最上面的格子,拿出个荷包来。
罗青蓝问他:“又找你谭大哥的书呢?”
他把荷包往罗青蓝面前一放,“那这东西咋来的?”
罗青蓝盯着那荷包看了好久,还拿起来摸了摸,“这好像是...唐将军的吧。”
唐怀芝连一个字都不信,气呼呼坐回去,“我娘会给你这东西?”
罗青蓝拿着荷包晃晃,手伸进去,摸到一团黏糊糊的东西。
“想起来了,”他抽出手,嫌弃地用布巾擦着手指,“这是你给我的。”
“你那会儿也就三岁吧,看着这荷包好看,便跟娘亲要了。”
“后来塞进去几颗糖,说是给我的生辰礼物。”
“是吗?”
唐怀芝一点儿也想不起来,“我咋不记得。”
“你四岁尿裤子你记不记得?”
罗青蓝把荷包收好口,“小屁孩。”
“谁尿裤子了?”
唐怀芝不服气,“再说我能这么抠?生辰礼物就送几颗糖?”
“不抠,”罗青蓝道,“这不是还有个荷包呢么?”
难道真是自己送的?
唐怀芝自从在京城小报上看见,便总惦记着荷包。
有一回在罗青蓝这里翻到这个,小心藏了好久,没想到是个乌龙?
今年生辰礼给青蓝哥送什么?
哎呀,怎么越扯越远了。
唐怀芝几口喝光碗里的米酒,一抹嘴唇,把腿盘到椅子上,“那收樊三姑娘的荷包了么?”
“没有荷包,”罗青蓝也不知道他为什么对樊三姑娘这么执着,无奈道,“我们压根儿不认识,没见过。”
唐怀芝歪头盯着他的脸看,继续道:“你是不是硬扛着呢?”
“什么?”
罗青蓝彻底看不下去书了,索性合起来看着他。
“就是,”唐怀芝越想越不舒服,胸口像是闷了一口气,“心爱的...姑娘成亲了,你是不是挺难受?”
“你在说什么?”
罗青蓝一头雾水,“哪有什么姑娘,我也不难受。”
“你跟樊三姑娘咋认识的?我都不知道。”
唐怀芝专心嘟囔自己的,“有几回晚上没回家,说军营有事,其实是见樊三姑娘去了吧?”
“你俩也泛舟去了?”
“不是说你在城郊有处别庄么?晚上便宿在那里?”
“我说咋从来没带我去过呢。”
罗青蓝伸手试了试他的额头。
“咋了?”唐怀芝道。
罗青蓝皱着眉,“生病便让人去请贺太医,别在这儿发癔症。”
唐怀芝铁了心胡闹,盘腿坐在椅子上,直勾勾地盯着他,“樊三姑娘嫁人了,你不难过啊?”
这小家伙仰着脸儿气人,罗青蓝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觉得胸口一团怒火。
“我难过个屁!”
他皱着眉,声音比平时生硬十倍,“你别在这儿找事儿。”
“谁找事儿了!”
唐怀芝把盘着的腿合拢,抱着膝盖呼呼喘粗气儿,“我不就是问一句,关心关心你,你这是啥态度对我啊!”
罗青蓝嘴说不过他,攥着拳头,恨不得把这气人的小东西锤一顿。
“唐怀芝!”
他舍不得打,把自己气得有些头晕,使劲儿吼了一声。
唐怀芝跟他对着喊:“干啥!”
“我说了,我跟那个樊三姑娘连面都没见过。”
罗青蓝尽力压着声音,“以后你若再乱说,我便把你扔出去。”
唐怀芝也气鼓鼓的,跟个小炮仗似的,眼圈儿都红了,“哼”了一声,“等我十六岁能立府了,便去国公府住,谁稀罕你这将军府!”
“行,”罗青蓝指着他,手指抖个不停,“唐怀芝,你行。”
唐怀芝小声咕哝,“我一直都很行。”
两个人无声对峙了片刻,罗青蓝突然拿起衣架上的外袍,转身往外走了。
唐怀芝嗖地把腿放下,从椅子上弹起来,“你干啥去?”
罗青蓝头也没回:“老子会姑娘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