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眼两人在一起住了快两个月了，家里欧歌的东西渐渐多了起来，床边的拖鞋，卫生间的牙刷，衣柜的睡衣……单是摆放在一起就带着缠绵的味道。
卫蕈晚上还是会失眠，听着身侧欧歌的呼吸声平缓安稳，轻手轻脚地掀起被角想去书房，刚一动作就被锁在怀里，手抚上他的后背，有一搭没一搭地轻轻拍着，欧歌的声音里还带着朦胧睡意，低低哄道：“睡吧……”
他这动作莫名让卫蕈想起了小时候，以前他睡不着的时候奶奶就是这样哄他的。
两人肌肤相贴处有点湿黏，卫蕈却不想动，不一会儿也进入了梦乡。
周末卫蕈在家休息，睡了个懒觉醒来时欧歌已经去花店了，他在床上磨蹭了好一会儿直到实在饿得受不了了，才下床准备弄个午饭。
去取菜时，看到冰箱上面贴着个木制的冰箱贴，中间镂空，里面插着朵芳香四溢的茉莉花，他拿起来闻了闻，拍个张照片发给欧歌。
花店可能不太忙，那边很快回道：“喜欢吗？”
“喜欢。”
“喜欢就每天给你换一支。”
欧歌晚上回到家打开冰箱取瓶水，发现插着的花下面夹了张便签，他取下轻嗅了一下，纸片沾染了花香，上面的字迹飘逸，写着：“今夕何夕，得此良人。”
手机叮响了几声，卫蕈擦了擦沾了果汁的手，打开发现周南发来的。
“一个多月没见着你面了！一天天的忙什么呢！？您他妈是美国总统吗日程排这么满？！”
“出来玩儿！”
“今晚八点老地方，大家都在不见不散，谁不来谁是狗。”
忙什么，忙着上班忙着搞对象呗。
他看了看旁边认真削着水果的欧歌。
两人住在一起快两个月了，卫蕈本来已经预设了生活在一起会磕磕碰碰，矛盾在所难免，在家里这种让人容易卸下防备和伪装的地方，最容易暴露一个人的本来面目。
卫蕈当时的邀请也不是一时兴起，一方面两人工作都忙要是分开住见面的时间肯定很少，既然都是成年人也没必要在这方面矜持，另一方面也是想看看彼此是否真的合适。
意料之外的是什么都没有，矛盾争吵争执冷战都没有。
欧歌很温柔，从卫蕈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就知道了。
但住在一起才对这种温柔有了更深更全面的了解。
卫蕈自认为私底下不是个很好相处的人，毛病多脾气大还带点强迫症。有的时候他自己都觉得火气来得莫名其妙。他常常这无名火烧得心烦意乱。
而欧歌的温柔永远适时又恰到好处。既不会让卫蕈觉得私人空间受到侵犯，又体贴细致。
卫蕈不太喜欢吃水果，让他吃吧，他会说：“先放着吧，待会儿吃。”
这个“待会儿”，可能就是待到水果彻底腐烂变质。
重复几次后欧歌发现让这人吃水果的条件非常苛刻。得切好削皮，还不能切得太丑。放在面前不行，还得递到嘴边哄着吃。
卫蕈就着他的手吃了块火龙果。欧歌果然手巧，切出来的果盘，在颜色搭配上展现出了惊人的审美能力，再切成各种形状摆在一起，光是看着就很赏心悦目。
但在食物这方面的造诣也仅仅是体现在切果盘上。
他有次自告奋勇要做菜给卫蕈吃。
自信满满地让他看他表现，把卫蕈推了出来，厨房门一关。
卫蕈站在门口，侧耳倾听，倒是没有听到什么刀掉地上煤气爆炸之类的声音。
速度还挺快，半个小时两菜一汤就上桌了。
同样是特别好看，跟幅油画一样。就是不怎么像食物。
排骨为什么是鲜红色的啊！
瞧着也不像生的是加了色素吗！
但它里面的蒜为什么又是绿色的啊！
西兰花怎么还泛着粉，被做成菜还害羞了是吧！
卫蕈举起筷子的手悬了几秒，伸进了看起来危险程度最低的蔬菜里。
卫蕈夹起块粉色的西兰花，有点不敢下嘴，但一抬头看到对面欧歌满脸期待地看着他。
他一咬牙放进嘴里，都不敢细嚼，迅速咽了下去，挤出个微笑：“好吃。”
欧歌看出他表情不对，自己也吃了一口，表情扭曲一瞬，默默站起来把菜收走了。
哦对了，那晚最后两人吃的是老干妈拌饭。
卫蕈想起那晚的饭菜都心有余悸，又感叹人类生命力之顽强，吃那种饭欧歌竟然也长到这么大了。
欧歌看他走神，以为是刚才来的消息有什么事儿，问他：“怎么了？”
卫蕈回过神看着他，把刚才周南的聚会跟他说了：“你和我一起去吧。”
“会不会不太好。”欧歌有些犹豫，他不知道卫蕈有没有跟朋友说他俩的事，再说这种私人聚会带个不认识的人过去双方都会不自在。
“有什么不好的，一起吃个饭而已，”卫蕈一把搂住他，“一群逗比，不会介意的。”
“好。”虽然他这么说，欧歌还是担心自己去他们玩不尽兴，大家顾及着和卫蕈的感情面上不会说什么，但第一次见面就不愉快是欧歌不愿看见的。
卫蕈啧了一声拿起手机跟其他几个人说了一声，大家都没什么意见，纷纷表示“来呗，人多热闹。”
卫蕈把聊天记录给欧歌看，欧歌这才放下心来，其实挺想去看看的，他还没见过卫蕈的朋友，倒是偶尔听他提起，正好借此机会认识一下，多了解一些。
两人到了地方，环顾一圈没见到其他人，正要打电话，不远处传来声音：“蕈哥儿！这儿！”
卫蕈笑了笑和欧歌朝他们走过去。
刚才喊人的男人一把揽住卫蕈：“可算是出门了。我以为你都长蘑菇了呢！”
“手拿开，离我远点。”卫蕈把他的手拽下来，拉着欧歌坐在自己旁边。
对面有着健康小麦肤色的女生目光落在欧歌身上，冲卫蕈扬了扬下巴：“蕈哥儿，不给介绍介绍？”
“欧歌，”卫蕈目光从欧歌身上滑过，指了指，一口气报完了其他人的名字：“莫莫，颜雪，周南，大山。”
他倒是痛快了，这么一圈下来，欧歌只记住了刚才搂着卫蕈的那个男生的名字—周南。
周南啧了一声：“能不能好好介绍？”
“还咋介绍啊，说出生辰八字兴趣爱好吗？又不是让你来相亲的。”小麦色皮肤女生呛他。
她又看了看欧歌，重新报了自己的名字：“叫我莫莫就行。”
“点菜吧，”另一个男生看着稳重许多，他伸了个懒腰：“再点点酒，喝一回就认识了。”
“我要吃炸虾片！”莫莫旁边的女生敲了敲桌子。
“其他人呢，”卫蕈看了看菜单：“都报了b，我一块儿下单。”
“别的你看着点吧，经常吃的都来点吧。”
食物的和酒很快上齐了。
几杯酒下肚，气氛活络起来。
一堆人七嘴八舌地聊着，pua话术高明的领导，最近社会上的热点新闻，身边人发生的糗事……时不时也跟欧歌交谈几句，像是已经认识很多年的朋友。
欧歌看卫蕈靠在沙发上，不怎么说话。只默默喝着酒拿起筷子夹几口菜，听其他人聊天，偶尔开一两句玩笑，惹得大家大笑起来。
虽然话不多，但姿态明显是放松愉悦的，看得出他和这些人很熟，关系不错。
大山借着灯光看了看盘子里的东西：“秋刀鱼？”
他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语气神秘：“有句话怎么形容秋刀鱼来着。”
众人被他勾起好奇心，都停止交谈。他等大家都看过来，慢悠悠地把鱼肉放进嘴里，嚼了嚼：“秋刀鱼会过期，浪漫不会。”
大家短暂沉默一瞬，纷纷骂了起来。
莫莫抱臂靠在沙发上，嘲讽道：“你他妈一天天的，都是从哪学来的这些非主流语录啊。”
周南喃喃道：“真的没人管管这货吗，我要报警了。”
“酸死我了，喝口酒压压惊。”
“鱼都快被吓活过来了……”
大山被他们怼了一通也不生气，把一根鱼刺挑了出来，不动声色地嘲讽回去：“你们这帮人，是不是对浪漫过敏啊。”
周南说出了大家的心声：“有没有可能，我们是对你过敏，你顶着那张大黑脸说这话气氛全无。”
莫莫附和道：“有鲁智深葬花内味儿了。”
大山恼羞成怒：“那谁来念浪漫！在坐的有谁！”
一直没说话的颜雪开腔：“当然是我们蕈哥儿了！”
见大家目光都聚集在自己身上，卫蕈服了这帮人屁事都能起哄半天的劲儿，不答应这事肯定过不去，无语但也同意了：“念什么，说来听听。”
颜雪兴致勃勃地拿出手机：“我搜搜，是不是有十四行诗什么的…”
“不行，就念这句，公平公正公开。我倒要听听能念出什么花活来。”大山嚷了起来。
欧歌的位置后面正好是湖，周围很静，偶尔传来几声虫子和青蛙的叫声。欧歌有种卫蕈目光落在自己脸上的错觉。
卫蕈喝了酒嗓音有点沙哑，悠悠开口道：“秋刀鱼会过期，浪漫不会。”
完了，欧歌感觉心里塌了一块儿，冷静地想：他是在看湖没在看我，他这句话没有特定目标不是对我说的，但还是觉得心跳得有点快。
一时无人说话。
过了一会儿，莫莫在大山眼前打了个响指，打破了这寂静：“怎么样，服不服。”
大山顶着揶揄的目光喝了口酒：“没开口之前我是嫉妒，现在纯纯羡慕。”
众人大笑起来。
其他人喝得差不多了，周南和颜雪听着湖边蛙声震天，好奇去外面看。不一会儿大山也跟了过去。
卫蕈去了洗手间。
桌上一下子冷清了下来。
欧歌倒也没觉得不自在，把卫蕈起身时衣角带乱的筷子扶好。
莫莫看在眼里，喝了口酒，问道：“你俩，在谈对象？”
欧歌愣了一下，刚才卫蕈好像没介绍他俩的关系啊，还是之前说过了？
正犹豫着怎么回，莫莫像是猜出了他心中所想，摆了摆手：“他没告诉我们，我自己猜的。”
“老实说，我之前从来没想过蕈哥儿是gay，但刚才看到你俩一起走进来，莫名就觉得你俩是一对，”她比划了一下，“就，两人之间的那种氛围，那种磁场。”
“我没猜错吧，没有冒犯到你吧？”她意识到自己话有点多，闭了嘴，有些紧张地看着他。
欧歌笑着摇了摇头，承认道：“我和卫蕈是在交往。”
莫莫吐出了口气，靠在沙发上，喃喃道：“我蕈哥儿竟然是gay…这下有有多少少女要心碎……”
这话倒像是听出点前尘旧事，欧歌也不掩饰，直截了当地问：“喜欢他的人很多？”
莫莫还沉浸在多年好友一朝变弯的打击中，想也不想回道：“当然多啊，你也不看看他那张脸，长得跟纯情男高似的，现在女孩子不都喜欢这挂吗，性格又好又绅士…有几次去酒吧还有男生来要微信呢……”
她突然反应过来，直起身子抿了抿嘴，尴尬解释道：“不过没和人家不清不楚过啊，他连那些人的好友都不加。”
像是要弥补刚才的失言，她索性把事情交代了个彻底：“我们好奇也问他，有一次他被我们缠得受不了才说了一句：不喜欢就没必要发生故事。”
“带来和我们见面吃饭的，你还是第一个。”她观察着欧歌的神色。
欧歌笑了笑。
她有些好奇，忍不住问道：“你俩怎么认识的啊。”
欧歌留意着卫生间的方向，回答道：“吃火锅碰到了。”
莫莫张了张嘴没说出话，半晌吐出一口气：“你别说，这种相遇的打开方式还挺有他的风格的。”
欧歌还没听说过卫蕈的感情史，这会儿碰到他的好友也不能免俗地想打听一番，问道：“他以前的女朋友，是怎么分手的？”
莫莫想了一会儿，说：“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他不爱说这些。”
欧歌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莫莫拧着眉，压低声音说道：“他这人吧，社交场上见不得别人尴尬，调节气氛张罗着去哪玩吃什么，八面玲珑，好像就喜欢往人多的地儿凑，怕寂寞。其实私底下最喜欢一个人呆着的就是他。我就觉得吧，可能是社交场上的这些关系耗完了精力，平时一个人待着才能蓄能，才能充上电。如果在家不爱搭理人了，千万别觉得是不想理你冷暴力什么的，就是把你当自己人才任性的。”
“之前我听过一句话，大概意思就是，害怕看到花落甚至拒绝花开，他就是那种拒绝花开的人。”
“我之前其实挺担心他的。但今天他状态好像有点不一样，”莫莫又喝了一口酒，回过神来：“抱歉，我说太多了。”
不是真朋友是不会留意这么多，也不会说这些话的。
欧歌心里明白领情。
“是我应该谢谢你，”欧歌认真看着她，“谢谢，我会注意的。”
到了半夜一群人精力不济，都想回家了。
卫蕈起身：“你们先回吧，到家说一声。我再逛会儿。”
“这地儿晚上乌漆麻黑鬼气森森的，有啥可逛的。”周南搓了搓手臂，无语道。
“咱都是学过马列的人，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什么鬼不鬼的。”卫蕈鄙视他。
“行，注意安全啊。”莫莫嘱咐了一句。
大山看了看欧歌：“你也走吗，还是？”
“我和他一起。”欧歌笑了笑，看着卫蕈。
一群人纷纷告别，各自散去。
卫蕈和欧歌在园区里溜达，晚风轻轻吻过脸颊，缠绵又舒服。
卫蕈往前走了几步，边倒着走边盯着欧歌：“刚和莫莫聊什么呢。”
这会儿倒是想起兴师问罪来了。
欧歌装傻：“什么？”
“还装，”卫蕈啧了一声，走到他身旁：“我都看见了。”
他想了想：“本来也不想问的，但我看她表情不太对劲，怎么说呢……有点沉重。”
“没事儿，就聊了聊你。”欧歌不想他担心多想，还是解释道。
“聊我？”卫蕈一愣，追问道，“聊什么了？”
“秘密。”欧歌严肃地看着他。
“这才没几个小时就有秘密了？行吧，那我不问了。”见他不想说，卫蕈也不再继续问。
他蹦到湖边，探头往里看，嘴里唱着：“夏天夏天悄悄过去留下小秘密……压心底压心底不能告诉你～”
欧歌笑着坐上一块石头，看着他找了根草棍搅水玩儿。
玩着玩着突然站了起来。
欧歌不解，盯着他。
只见卫蕈摁亮手电筒，指着湖面上的一丛植物，转头问他：“那个什么？”
欧歌借着灯光看了看，犹豫着开口：“好像是美人蕉。”
卫蕈像是对他这句不确定的回答不太满意，仍站在那儿，想得到肯定答复：“真的？你再看看？”
欧歌不知道他为何对这件事如此执着，但还是站了起来，走近仔细看了看。
湖中的植物沉默地站成一片，叶片宽大，根茎细长挺直，顶端错落排着几朵淡粉色的花朵，花朵尖端微微弯曲……
“是美人蕉。”欧歌给出了肯定的回答。
卫蕈听闻，眯了下眼睛：“真的？”
“怎么了？”比起这个，欧歌倒是好奇这丛普通的植物有什么引起他这么大注意的地方。
“没什么，就是记起某人之前说那是荇菜。”卫蕈看着他，嘴角挂着似有似无的笑意。
欧歌一下子想起来了。是自己喝醉酒那次。
他哑然，尴尬地僵在了原地。
“还念诗来着，”卫蕈仿佛打定了主意要帮他回忆回忆那天的事儿，继续说着，“说什么，求之不得，寤寐思服。”
“是真的吗？”他突然凑近欧歌，瞳仁在黑暗中闪过一丝光。
“……”欧歌被他逼到绝路，心一横，偏头吻了过去。
分开之后两人呼吸都有些不稳，欧歌抬手按了按他的唇角，回答姗姗来迟：“是真的，我喜欢你。”
“卧槽，这湖边青蛙叫声咋这么大，我都感觉它下一秒要蹦我脸上了。”卫蕈吓了一跳，拉着欧歌远离了湖面，风吹得芦苇飒飒作响，他缩了缩脖子，“你怕鬼吗，我有点怕。”
欧歌被他拽得身形不稳，失笑道：“你不是坚定的无神论者吗？”
卫蕈紧紧拽着欧歌，步子踩得小心翼翼，像是怕惊动什么，嘴还是很硬：“不冲突，这叫对世界上所有存在都保有一颗敬畏的心。”
两人顺着小路慢慢溜达过去，没一会儿到了主道上，路两旁的树上密密缠着小灯，黄白色的光看上去静谧安静，卫蕈走在路上打量四周，一抬头意外地在墙外看到个低矮的檐角，颇为新奇地指给欧歌看。
欧歌借着亮研究了一下，猜测道：“寺庙？”
卫蕈看着也像，琢磨一下恍然大悟道：“这条街本来就带“寺”字啊，这就是那个寺庙！？”
欧歌也反应过来：“有道理。”
卫蕈饶有兴趣地蹦起来看了看：“寺庙和酒吧一墙之隔。一半灯红酒绿，一半青灯古佛。”
欧歌也觉得有意思：“对双方都是一种考验。”
想到他俩刚在这离寺庙一墙之隔的地方干了什么，卫蕈突然有些臊得慌。
一秒都不想再待下去了，他拉起欧歌的手：“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