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仪阁-
夏笙呆呆的望着盆里的小金鲤,明明是那样鲜活美好的生命,却总觉得少了些什么。去拜望皇后的事自打那晚回来之后,谁都没有再提起过,仿佛那天许下约定的不是他俩。
差距悬殊的爱情,脆弱的如同一根中空的枝丫,还来不及生长,就被风吹出了裂缝。但夏笙仍觉得安慰,有这些小金鲤陪着自己。
“阿笙……”
“阿笙!”
夏笙才注意到身后的许桢:“噢!公主找我是吗?我现在就去。”
“公主没叫我们,你忘了,她最近天天和谢瑾和在一块儿。”许桢在身后喊道。
夏笙惨淡的笑笑:“噢对!你瞧我这记性。”说罢又继续坐下来看着盆里的金鲤,双目无神。
“所以你打算看这盆鱼看一整天吗?”
许桢气不打一出来,猛地从凳子上拉起夏笙!
“阿笙!你都看了快一个上午了!你再怎么看它还能长出花来不成!你最近几天怎么回事?整天除了睡觉吃饭就是看鱼?!六殿下不来找你,你就只会这么干坐着吗?!”
许桢粗暴的动作才叫夏笙视线从金鱼移开,却没能叫醒夏笙眼里的涣散呆滞,“阿桢你也发现,他很长时间没来了是吗?”
“是!所以呢?”许桢恨铁不成钢仍努力平复心情,“阿笙你听我说,六殿下,他是皇子,是储君,他有自己要忙的事,频繁出入尚仪阁才是不正常。”
“你说的对,快到了一年一度各方节度使进贡的日子,他忙也是意料之中。”
许桢此刻觉得不如一刀杀了她,都比看到夏笙这番要死不活的模样来的痛快。
“阿笙你听我说,如果我是你,我就立马跑到漓清殿去!向他质问,和他争吵,都好过在这里像个怨妇的哭哭啼啼,抱怨不停!”
宫门口,大队的车马正不断从宫门口进进出出。
林屿璨率先发现夏笙:“夏姑娘!你怎么在这?这里危险!”
“你们这是在忙节度的事情吗?”
“是啊,从十五开始忙,估计还得再准备个三天左右的时间。”
“那你们要加油了。”目光所及之处没有搜寻到心里之人,夏笙语毕欲转身,甚至忘了追问他红绳的事。
林屿璨挺身拦住:“夏姑娘是有什么心事吗?看上去状态不是很好。”
“我……没事啊。”
“没事什么没事?!我掐指一算,你肯定有事!”
夏笙淡淡的笑:“林大人还懂算命?”
“我可不会那玩意,只是啊——你的不高兴可在脸上写的满满当当,清清楚楚的!”林屿璨伸手作势在夏笙脸上画圈。
夏笙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是,吗?”
“到底怎么了,是那天陛下为难你了么?”
“没有的事,陛下对我很好!”
“那是公主为难你了么?”
夏笙摇摇头。
“难不成是和许姑娘吵架了?”
“你指阿桢吗?怎么会,我们感情向来很好的。”
“那还能是什么啊?”
“好了好了,别净整这些无关紧要的事了。”
“这怎么能是无关——啊!我知道了!该不会是因为六……”
话音未落,马队前列传来一阵骚动声,紧接着便看到穿着贵气之人出现在视野中。
脚步声越来越近,夏笙的呼吸也渐渐变得急促,直至他完整的清晰的站在眼前。
“巴伍!安顿好今日前来的各方节度,带他们熟悉一下宫内环境,切勿怠慢了各位贵客!”陆长烬明明脸上捎带稚气,可那不凡的气度,还真真像极了登顶的君王。
陆长烬话虽不是对夏笙说的,眼神却一直停在她身上,丝毫没有流转。
“是!”作为陆长烬身边的十年武侍,很有眼力见的带着各位节度以及尚武阁的武侍们离开了。
陆长烬和夏笙对峙了片刻,前者随即上前一步,使得本就不远的距离变得更为狭窄。
她甚至可以听到他用来伪饰的平静表象之下,那颗不安跳动的心。
陆长烬率先张口:“阿笙,我想——”
夏笙抬眸对上他晃动的眼眸,伸手挡在他的唇边,示意他想说的话都明白,勉强挤出笑来。
“我们去听戏文,好吗?”
-梨园-
找了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下,点了一盘水果,两人打扮的和平民无异。
如果不是知道日落之前要回宫,她甚至觉得她们就是芸芸众生中平凡的百姓,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归,偶尔来梨园听听戏文调节一下。
故事开始便是男女主人公来回撕扯的画面,狼狈不堪,却夺人眼目。接着幕布一落,画面转到温暖美好的场景,那是男女主人公初识的时候,氛围很欢快,两人却难展笑颜。
故事推动,情节如大家想的那样发展,高潮回到了戏文开始两人拉扯的一幕。
看着台上戏子演绎的画面,男女主人公为了所谓的命运而奋力抗争,倾尽所有,遍体鳞伤,却仍是一无所有。
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夏笙却看得专注,甚至没留意到身边之人的眼神。
故事结局并不好,却也正是如此,才于情于理,才符合现实。
戏毕,众人都悻悻离开了,却也只当一个戏文看罢了。
但夏笙和陆长烬的脸色却不由得变得越来越难看,仿佛刚刚那场戏文对他们而言不单单只是一场置身事外的演绎。
那更像是两人的投影。
待众人离席,陆长烬两目低垂,缓缓开口,“我……好像不该带你来。”
“是我说想听梨园新出的戏文。”她语气平淡,看不出多余的情绪。
“我们……不会是那样……”
他的目光如同冰山下的火种,等待着她来点燃,可她太了解他了,断断续续的回答,是他内心卑怯的写照。
“戏文结束了,我们……该散场了。”夏笙低眼,刻意避开了他的灼灼视线。
她起身,他抬手,陆长烬一把扼住夏笙的手腕,身体却未挪动半分,只是兀自的说着。
“阿笙你知道我最气你什么吗?”
“就是无论发生什么,看上去都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陆长烬自顾自的往下说,“我有时在想,是我做的不够多吗?还是我哪里做的不对?或者是我哪里还做的不够好?”
陆长烬覆在夏笙手腕的力度加大,低声,“阿笙我哪儿做错了?你告诉我好吗?我不想每次都没有思绪的去猜测你内心的想法,阿笙,我很累……”
始终不肯转身,不肯回馈陆长烬半点情绪,夏笙深深的闭上眼,平复心情后缓缓睁眼,“你没错。”
“那为什么你就是开心不起来?!”陆长烬情绪终是崩塌的细碎,一反常态的怒吼。
“你放手。”夏笙手腕的疼痛传来。
“啊?!!”夏笙平静的话语将陆长烬的耐心一次次的剥离噬尽,他粗暴的扳着她的臂膀,迫使她面对自己。
“你放手!放手!”夏笙努力甩开陆长烬的手往外跑去。
后者追上前,粗鲁的将其圈入双臂。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阿笙你告诉我,到底有哪些事是能够引起你注意的?"
陆长烬丝毫不顾怀里之人的挣扎,只是用蛮力强行压制,“我们不见的这十多天时间里,我不来找你,你是不是……都不曾想起过我呢?”
“是不是……只有我在患得患失呢?是不是只有我?在一厢情愿呢?”
陆长烬意识到举止过激:“阿笙对不起……对不起……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是怎么了……”
夏笙本就抽搐的心在他一声声的质问中被压抑的愈发难受了,也终于在陆长烬的一声声道歉的哭泣中彻底崩溃。
被抽空般,她无力的倒在他的肩头,用手背拼命捂嘴,捂住她那快要崩离的情绪,“错了,错了……这一切从一开始就错了……从一开始,我就和这个皇宫不合。”
“不是的……”陆长烬试着安慰。
还没等他说更多温存的话,夏笙就撤离他的怀抱,“六皇子,那天带回来的糖葫芦你可曾吃完?”
“阿笙你……”
夏笙努力掩饰情绪,笑中带泪,“没吃完不打紧,可是……如果浪费了……便不好了。”
“阿笙……”陆长烬无奈的低语。
“这十几天来我每一天都在抱怨……可每每我想起那晚,你可能为了我拼命守住那些平价的不值一提的糖葫芦,不惜和自己的母亲闹翻,却仍是拗不过高高在上的皇后,到最后,在她脚边苦苦哀求的样子……”
“每每我想起那天你对我强展笑颜安慰我的样子,送我小金鲤逗我开心的样子……每每我想起这些……我便……便心如刀绞……”
“你曾说……说你最见不得我哭……那你可曾想过,想过……其实我也是一样的。”
从认识起,陆长烬便一直都是快乐的,他什么都不缺,可是因为自己,他渐渐变得悲伤,患得患失,这不是夏笙所希望的。
“阿笙……对不起……”陆长烬伸手想要安抚。
“不要再跟我说对不起了!”夏笙猛的后退甩开,她从未这样在他面前失态过,“错的不是你,是我!是我带给你不幸,是我与你之间,那永远无法逾越的鸿沟!”
因为那是一场注定没有结局的、无望的爱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