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的朴叙看着二人互动，这才恍然——
原来两人早就认识！
除此之外，他还看出点别的端倪——
朴叙下午路过女生宿舍，顺便给桑晓捎协议。刚到楼下还没来得及发信息就看见几个人围着一个高个子男生。
他一眼就认出中间的唐礼昀。
去过那年机器人大赛的人恐怕没人能忘掉这个男生。加上后来他总听姐姐说起唐礼昀在C大的故事，更是印象深刻。
他站在边上听了一会儿，有人问他毕设方面的难点，有人咨询未来发展方向，还有人请教一些面试问题。
唐礼昀态度谦和，说话幽默，问题回答得恰到好处。
不愧是唐神！
“唐神”这名号从C大传到H大，计院这一届同学几乎每个人都抄过他的程序，研究过他的代码，有时候老师还会直接拿他的设计当范例在课堂上讲。
可看刚刚，他发现唐神对桑晓的态度与对别人完全不同，好像是故意要把她惹生气似的。
这么看来，这两人不仅认识，而且很熟！
“有空吗？”唐礼昀收了笑，但脸上还带着笑意，有种令人如沐春日的愉悦：“我们聊聊？”
桑晓站着不动，盯着地面他的影子看。
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唐礼昀轻轻一笑，抬眼看向旁边的朴叙。没等他开口，朴叙立刻觉悟：“桑晓，我还有事先走了。”
桑晓点头，道谢。
朴叙说了句“小事”，然后恭敬地朝向唐礼昀：“唐神，以后多来我们学校玩。”
唐礼昀也点头。
其余人见状也都识趣地和唐礼昀打招呼走开。
趁唐礼昀回身和同学们示意，桑晓抓住机会扭头就走。突然脖子一紧，后脖颈儿的帽子一下子被人揪住。
几个同学们还没走远，见桑晓像只小鸡一样被唐礼昀单手拎住，不由得笑出声来。
“哪儿跑？”唐礼昀问。
“……”桑晓脸颊发烫。
跑是跑不掉了，只得谎称：“我就是回去换个衣服。”
唐礼昀闻言没松手，而是顺势把带着两只毛绒绒耳朵的帽子给她扣到了脑袋上。
硕大的帽子罩下来遮住了眼睛，桑晓的世界顿时暗了下去。
等她挣扎着从帽子下面恢复视觉，那些看笑话的同学们都已经走远了。
她面向他，全部视野都只余他一人。
春日柔和的阳光斜斜的照下来，两道细长的影子平行的投在宿舍墙壁上。
如同两年前那个有着火红霞光的傍晚，夕阳从二人中间穿过，泠泠的男生气息穿越时光清晰地扑面而来。
仿佛时间有了黑洞，这两年的人和事都是她憶想出来的，从未发生过一般。
桑晓怔忪着，一副呆头呆脑地模样，唐礼昀无奈地扫了她两眼。
“不用了，我时间不多。”他说着往河边大榕树一扬下巴：“就到那儿吧。”
H大校园有一条小河流经南北。做为一个理工学校，H大给这条河起了一个浪漫的名字，叫做“相思河”，大概是承载了理工男生最大的心愿。
相思河临近女生宿舍这一段，因为两边树木成荫，阴凉幽蔽，成了无数校园情侣约会的好地方。
像桑晓这样的单身狗平常都是躲着这个地方走的，就怕不小心惊了河边忘情的鸳鸯。
但唐礼昀不在乎这个，只是见这个地方清净适合说话就过来了。
他衬衫西裤，脊背笔直，单手随意抓着外套，另一手随着步伐轻微摆动，大摇大摆如入无人之境。
桑晓穿着毛绒家居服别扭地跟在后面，为躲人时时四处张望，像只干了坏事的狗熊。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见唐礼昀在一颗榕树前停下，桑晓主动问话，企图抢占话语权。
唐礼昀低头看了眼振动的手机，答：“开学前一周。”
这么说他已经回来半月有余了，而她完全不知道。
“不打算在国外发展吗？”桑晓再问。
唐礼昀抬头，盯着她蹙眉不语，像在揣测她的真实意图。
桑晓：“……”
她大概猜得出唐礼昀此行目的——为了G行的offer。
因为G行那个声音清冽如同山泉的HR小哥哥，就是唐礼昀。
她当时就听出来了。
他也知道她听出来了。
可两个人谁都没挑明，公事公办的模样。
桑晓不想再东拉西扯，干脆挑明：“我不会签G行的。”
她扭过脸，一副油盐不浸的架势。
“毕业打算签哪里？”唐礼昀看着她手里的三方协议问。
“一家培训学校，你应该没听说过。”
“去了做什么？”
这口气像在审问，桑晓皱了皱眉，还是回答了。
“音乐老师。”
“H大计算机系的学生去做音乐老师，你们学校培养了你四年，就这样扔了？”
话中带着讥讽，桑晓心里顿时生起一股闷气。
“我从五岁开始学琴，除去高中三年和大学四年不算也还有十年，不也一样扔了？如果按照你的说法时间是成本，那我在学琴上面的成本更多。大学不过四年，又算得了什么？”
“那你上大学干什么？”唐礼昀正色，质问：“辛辛苦苦学计算机又是为了什么！”
“……”桑晓一下子被呛住，口不择言道：“你管我是为了什么！”
唐礼昀脸色未变，可眼中已经酝酿出一场风暴，如山雨欲来前的狂风。
桑晓心中有气，径直瞪过去。
两人对峙着，谁都不肯先低头。
过了一会儿。
“是因为我吗？”他突然问。
桑晓眼中慌乱了一秒，怕被发现，迅速转开头去。
榕树伸出去的枝条横陈半面河水，树影随湖面波动，涟漪不止。
“是因为我吗？”他追寻着她的目光，执着再问。
桑晓不知道如何回答。
不知道他这问指的是当初报考计算机，还是今天拒绝offer。
无论哪个，都和他脱不了干系。
就拿今日之事来说，没有他打来电话来的话，此刻她或许还在犹豫，不会那么绝决的拒绝。
可没有唐礼昀，她会接受这个offer吗？
“如果是因为我，”见桑晓迟迟不语，唐礼昀已经知道了答案，沉声道：“我离开，你留下。”
“你别那么自以为是。”桑晓打断：“我知道你做什么事都有目标，每一步都不浪费，但我不是，我愿意试错。报考专业时错了一次，我现在自己纠正过来，如果我这次又一次错了，那也是我自己的人生。”
后面还有句话桑晓没说，但她相信唐礼昀听得出来。
“明明有最优选择，为什么还要去试那个错误选项？你时间很多吗？还是觉得人生太过一帆风顺？”
“适合的和喜欢的，要是你，你会选择哪个？”桑晓反问。
这时候唐礼昀手机响了，他从裤袋里拿出来看了一眼，掐断。
眉心上染了一抹不耐烦。
“我不是叫你彻底摒弃，你喜欢的可以作为业余爱好，这并不冲突。你相信我，做为毕业第一份职业，G行真的比那个随时可能倒闭的培训学校适合你。”
“像您这样的天之骄子自然瞧不起一个民营的培训学校，”桑晓阴阳怪气，音量也不自觉提高：“可你凭什么判定G行就适合我呢？你又不是……”
“因为我替你试过了！”
唐礼昀声音不大，但字字有力。
落进桑晓心里顿时惊起涛天巨浪，浪花呼啸着拍打着五脏六腑，激荡着胸口。
“你去G行，”桑晓不敢相信：“是因为……”
我？
唐礼昀无奈喟叹。
“你看似温和内敛，其实清高独立，轻易不会向世俗妥协……这样的你根本受不了普通公司里的勾心斗角和恶意排挤。
G行制度规范严明、发展稳定，做科技的人相对别的行业来说更加单纯，他们钦佩有真本事的人，不擅长暗地里使坏。只要你愿意努力，自然能拼出一翻天地。”
“所以我的offer，”桑晓皱着脸，试探着：“不会是你让G行给的吧？”
唐礼昀沉默地看了桑晓一会儿，觉得自己刚刚都白说了。
“我说过了G行规范严明，绝不可能因为我这个小小的实习助理就收了你，再说了，你应该对自己有信心。”
那就好。
桑晓心里舒服了一些。
“那你怎么知道我会去G行？”
“我有个同学的爸爸是G行主管，他知道你。”
桑晓明白了。
这也是她不想去G行的原因之一。
初试那一天，她在G行看见何滢了。一身潇洒的职业装、高跟鞋，胸前挂着G行蓝色工牌。后来在二面的时候，她又见到了何滢的父亲，坐在长方形会议桌正中央的面试官。
她无意中窥得何滢对唐礼昀的企图，就算唐礼昀只把何滢当做普通同学，何滢也不这么认为。如果她和何滢或者何滢的父亲成为同事……
桑晓想了一下那个场景，她不想在公司里和唐礼昀扯上关系，也不想从别的女生嘴里听到有关他的事，更不想把自己搅进何滢和唐礼昀之间。
“唐昀！”河对岸突然传来一记娇软女声。
二人同时转头。
是何滢。
一袭咖色风衣，大波浪披在肩头，脸上画着隔河依然可以看出的精致妆容。
何滢没说话，朝唐礼昀指了指腕上的手表，示意时间。
唐礼昀冷漠地点头，转过来时脸上现出焦色，刚要开口就被桑晓打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