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不等唐妙妙想明白自己穿书的意义所在，没几日，她便被单独提了出来。

也不是她一个，另外还有几个人，在同她擦身而过时，唐妙妙看着那几张熟悉的面孔，认出这几人是之前在南王府时一直伺候伏芊的侍女。

她这才想起，这些日子她一直没有见到伏芊，莫非伏芊并没有同她们一样被关起来吗？还是说……

唐妙妙被单独带到一间干净房内，里面坐着一名文士打扮的人，看着有些局促的唐妙妙，这人温和道：“唐姑娘不必多想。在下只是受人之托，问一问唐姑娘今后打算何去何从。”

唐妙妙满腹疑惑，见这人似乎态度温和，试探问：“不知您是受何人所托？”

“是伏芊伏姑娘。”文士并未避而不答，而是很坦诚回她，“伏姑娘临走时拜托我们世子，帮她妥善安置几个人。”

“据我所知，唐姑娘的家人尚在英州。令尊唐大人现也在替我们世子做事。”他问道，“便送姑娘还家如何？”

唐妙妙心尖忽然一颤，她有些艰难得问道：“我能回家去？”

文士盯着她瞧：“姑娘莫非不知，令尊爱女心切，自姑娘走失之后，这些年令尊一直在四处寻找姑娘的行踪么？”

唐妙妙蓦然眼窝一热，欲哭又欲笑：“真的吗？”

文士：“听闻你的继母，当年也因姑娘离家之事伤心自责，大病一场。若见姑娘归家，想来也甚是欢喜。”

唐妙妙眼泪止不住地流了出来。

明明，她当年穿书来后同所谓家人感情并不深厚，可以说，她从未将那些人当做自己真正的亲人。

但眼下陡然听闻还能回家一句，她却忽然生出万般委屈情绪来。

当初她一意孤行要找凤飞语，满心以为他会将自己视若珍宝，可实质上呢，她不过是个笑话。

听面前这人说这个世界的家里人还在寻她，唐妙妙委屈的同时又隐约想要真的回那个家中去。

冥冥之中，她似乎这时才明白，只有那里才是她真正的归宿与港湾所在。

情绪渐稳，唐妙妙终是再多问了一句：“您先前提到的世子，可是定北侯世子？”

“正是。”文士浅笑颔首。

果然是他，原书中的男主，定北侯世子贺子安。

“那…”唐妙妙踌躇片刻，又迟疑着问，“那南王世子…不知……”

她问的吞吞吐吐，文士却明了她未尽之意，笑着告诉道：“南王及南王世子如今已被下狱，其罪大恶极，世子依法审理，判决斩首，行刑应当就是这两日了。”

唐妙妙心里咯噔一下，涌起一阵绝望情绪。凤飞语彻底完了，他完了，而她救不了他。

心里一阵刺痛，那毕竟是她真心喜欢的人啊，如今，已到穷途末路之际了么？

她喃喃道：“一定要杀了他吗？如今贺…你们世子都已经拿下褚州，南王的势力通通归你们所有，凤飞语等人对他再造不成威胁，就不能饶人一命吗，为何一定要赶尽杀绝？”

分明贺子安还是跟书里的剧情一样即将获得最终的胜利，凤飞语已经阻碍不了他，为什么还是要杀了凤飞语呢？

贺子安这个男主不是一向圣父的么，为什么就是不能放过凤飞语这个男二呢？

“南王不仁，南王世子更是残暴。”文士眸中平添几分审视之色，神情严肃，“近年来，南王治下，多少无辜百姓枉死。而南王世子凤飞语的罪行更是罄竹难书，此人战胜屠城，更私通夷族，意图出卖国土给夷人，证据确凿，其罪当千刀万剐！”

他打量面前之人：“唐姑娘难道从来不知凤飞语的这些所作所为吗？”

唐妙妙试图争辩：“我知道……”

她心想，但凤飞语也是逼不得已吧。

群雄逐鹿，本来就会有伤亡，所谓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大家都是为了做皇帝，他不可能坐以待毙啊……

文士眼神紧逼：“既然知道，唐姑娘何故竟要替此人辩解良多？莫非姑娘心中还替这样不仁不义之徒抱不平？”

文士知晓面前这位唐姑娘先前是被他们的人从柴房里放出来的，也稍作了打探，知道她近几年在南王府上，但听闻南王世子将其当玩意儿养着，并不礼遇。

却不料直到眼下，她竟还牵挂着那南王世子。

文士认识唐妙妙的父亲，他同唐大人打过几次交道，亦对其印象不错——没成想，唐大人的这女儿却是个糊涂东西。

唐妙妙不知面前文士对自己的轻蔑之心，面对对方质问，被对方气势所摄，先前鼓起的勇气已然泄了，又不敢将那些话说出口了，只得垂首嗫嚅：“我…没…我只是随口问一问…”

文士看她那模样，自然也没兴趣多加追究，就此放过。只道既然已经定下，便让唐妙妙同他走，他安排专人送她回英州归家。

至于女儿的教养如何，还是让唐大人这个做父亲的自己去操心吧。

在唐妙妙被人带着踏上去英州的路途之时，伏芊也已经戴上帷帽，背着剑，骑着马出了褚州城。

身后人目睹她扬鞭走远，回去复命。

贺子安手上拿着文书的动作滞住，抬眼：“已经走了？”

心腹：“是。属下将文牒奉上，伏姑娘收了以后就告辞了。临走时，她让属下替她向世子致谢。”

“其他可还说些什么？”贺子安问。

心腹摇头：“其余没有了。”

贺子安点头：“知道了。你下去吧。”

心腹退下，贺子安保持着拿文书的动作，不由忆起当初同那姑娘的第一次正式相见。

姑娘摘下帷帽，露出一双沉静的眼眸，清澈的眸光朝他看过来：“贺世子，久仰。”

贺子安看着来人，心知他们不是第一次见面，真正第一次相遇，该是那回她在楼上，两相对视。

“南王不仁，南王世子亦没有明君之相。”

“久闻世子仁心治世，敢尽绵薄之力。”

“若世子他日一统中原，不知世子可能始终保持初心，还河清海晏，襄盛世太平？”

随后的一次次关键的消息传递，如不是得她襄助，想要达成如今局面，怕是要多费几年工夫。贺子安心下不止对此感激，估量对方为此付出心血，心细胆大，其中通透大义，更是慨然。

他曾笑问：“待诸事皆定，姑娘作何打算？”

对方亦笑答道；“届时天大地大，自然无谓去处，任凭逍遥自在了。”

如今局势已定，果然了无牵挂，潇洒而去了。

贺子安回神，心下有些怅然。

只是，既已离去，便祝她一路平安吧。

他笑着摇摇头，压下心中那点若有似无的心绪，重又翻看起手上文书来。

…

伏芊放松缰绳，身下马儿放缓速度，慢慢悠悠朝前走去。

“宿主，你不用跟男主确认一下吗？”61在脑海中问她，“你让他帮你安排女主还有那几个侍女，你不亲眼看看她们最后的结局吗？”

“干嘛要看。我应该算是仁至义尽了吧。而且男主的品行又不是信不过，用不着我巴巴地还在那儿亲自确认。”伏芊懒洋洋的。

61嘟哝：“宿主，我有点不明白，你为什么最后还要帮女主。我以为你不喜欢她呢。”

伏芊：“我是不喜欢她啊。”

61有些兴奋地转圈圈：“果然，我没感觉错。”

“一个不喜欢我的人，我干嘛要喜欢。”伏芊说，“我从来都只喜欢喜欢我的人。”

她笑着道：“所谓的喜欢本来就是不够稳固的，会发生变化。喜欢我最多的，永远只有我自己。被别人喜欢，很多时候不过是件让我感觉愉悦的事情，我喜欢的是这种感觉，不嫌多，但也没必要强求。要是有人不喜欢我，那更简单了，我也不喜欢她就好了。唐妙妙从来对我没有好感，所以，我对她也是一样的。”

61：“原来是这样啊。”

“嗯。”伏芊点头。

61想了想，又回到刚才的问题：“那宿主为什么最后还要再管一回女主去哪里？”

伏芊随意道：“当然因为我善良啊。”

61没有刚开始那么好糊弄，非要追着问。

伏芊无奈，只能大概说了一下自己心中所想。

现在事情都差不多了，南王一系覆灭，凤飞语这几日应该就要被斩首示众，伏芊没有必要再留下。

至于拜托男主帮的这个小忙，不过是让对方帮忙安置几名侍女还有女主而已，贺子安不会连这种小事都做不好的。

伏芊在南王府待了几年，除了凤飞语这人，相处最多的就是那几个侍女了。

虽然她心知肚明，对方是凤飞语安排在她身边的眼线，但那几个小姑娘终究没有伤害她什么，而且这几年照顾她很是尽心。

如今凤飞语倒了，南王府没了。

想着相识一场，要是她们放不下在高门大户的富裕日子，还想做侍女，那么就让贺子安帮她们找个靠谱的仁慈点儿的主家。若是她们选择回归平民生活，不再伺候人，那就还了她们卖身契，给些银钱，让她们以后自力更生自谋生路。

这样一来，算是答谢她们几年陪伴吧。

至于唐妙妙这个女主，伏芊自觉更不亏欠。

唐妙妙身为现代人穿越到这里，虽然的确很恋爱脑，拎不清形势，但细算起来，她也不算犯下大错。

因为有伏芊在她之前抢了凤飞语的关注，凤飞语虽然听信了一段时日唐妙妙所谓的预知之言，但她前几次所说，于凤飞语并无大用。又因为有伏芊在其中运作，凤飞语很快便对她不再信任，结果便没能像崩溃剧情中那样，因唐妙妙的帮助而获益匪浅。

唐妙妙这些年收获最多的，不过是来自凤飞语给她吃的苦头。但怪谁呢？反正伏芊还不至于傻到觉得是因为伏芊自己的缘故。

先前就说了，凤飞语这个人本质上便不是什么值得托付的人，不论是谈大义，还是论私情。

只有唐妙妙兴许是看小说太过入迷之故，才心存幻想，以为自己穿成女主就是拥有女主命，独得反派恩宠。

殊不知，在明晃晃的封建等级制度之下，等级的制度本质是吃人，人权可不是全然由法律来裁定。更多人即使步入局中，不会是主角，只会是被所谓的上层阶级凌驾其上的炮灰。

如今凤飞语完蛋了，唐妙妙虽然不讨人喜欢，但她怕是也回不去现代社会。

作为同样曾经是现代人的伏芊，让人送唐妙妙回这个世界的父母身边，已经是最好的选择了。

就当做伏芊一时的心软吧。

她对唐妙妙没什么好感，不过是出于某种两人有来自相似的地方这一小小共同点而忽然生出的怜悯，所以才多此一举而已。

伏芊：“但愿她以后清醒点吧。”

要是还看不清身不在现代社会的现实，她的日子也不会好过到哪儿去。只是，即使她学着适应，真正要在这古代的社会生活一辈子，唐妙妙将来要面临的关卡怕是还有很多。

不过，那些都同伏芊无关了。

61消化一下宿主的话，好像懂了一点什么，又好像什么也没有。

它圆滚滚的身子在空间里头晃悠：“那宿主，现在我们去哪儿啊？”

伏芊摸着下巴沉吟：“等任务结束，不知道是要什么时候……先去同蔺叔会合吧，他肯定已经等了很久了。”

如今大仇得报，蔺叔喜不自胜。

见到伏芊，听她说凤飞语等人这两日便将被处死，因为涉及到定北侯方面的安排，处置凤飞语等人自然不能随便。

蔺叔虽有些不如意但也知道顾全大局，只叹道：“到底让我们等到今日。南王一系眼看彻底覆灭，虽不能亲眼目睹凤飞语那狗贼丧命，但也不差了。如此，你父母他们在泉下有知，也该瞑目了。”

伏芊笑着点头。

一番商议，两人决定先去伏家故宅，重新给伏家人立坟茔，续香火，以告慰他们在天之灵。

蔺叔还气愤：“凤贼当年哄骗你跟他走，还一场大火烧毁伏家，当真可恶至极。”

伏芊老实巴交听着，不好告诉他当初是她的主意。

叔侄二人，骑着马赶路。

路上，尚未到城镇，随意在一片树林里停下休整。

蔺叔随手打了一只野兔，拎着在河边扒皮。伏芊捡了些柴，一些拿来生火，火燃起来，随意扔了两根木棒搭着，然后坐下，用棍子戳火堆。

忽然听见一声细响，61激动的声音：“宿主，任务完成了！”

伏芊先是一愣，略略沉思片刻，她随即轻语道：“看来……凤飞语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