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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茫茫不知处(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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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重尚盯着手中的羊皮卷子,心思反复横跳。

只余五日时间,她要在这五日内再完成一项任务,方可参加考绩。而这个任务只能让她摸着考绩的门槛,随着考绩标准的拔高,计划被全盘打乱,她还要另想策略,且为万全之策......

她要如何行事?

时重抬眼看去,交接信物的人该走的已经走了,留下的仍在站着,石管事将信物铺开在矮几上,兀自查对了起来。在这看似兵荒马乱,实则井井有条的霞阁内,时重满目茫然,竟不知何去何从。

石管事抬起头,讶异道:“小钟儿,你不抓紧时间么?”

时重轻一点头,掩下神色,合上羊皮卷,转身往外走。腹部的伤还未好透,珲阁中玉石上的刀光也未散去,一切仿佛都在提醒她,你无能为力却偏要作茧自缚。

时重紧了紧手中的云墨令,咬牙吞咽苦楚。跨出门槛再抬头,眼神已淡然无波。被卖进风雨楼不是她的错,妖力滞涩也不是她的错。她想活,就会拼尽全力去活。能不能活,且试了再说!

霞阁外不时有人前来任务交接。时重漠然走过,却仍听得交头接耳。

有人小声嬉笑:“这不是绮楼的废物点心么?这都多久了,才想起来接任务的吗?”

旁边那人附和:“可不嘛,遇考绩谁不急啊......”说着叹了一声:“若是考绩那日我的对手是她就好了......”语气颇有幸灾乐祸。

听闻此言,时重脚步不停,却暗中投去一眼。方才说话的是一个三角眼锥子脸的男子。时重知道他,此妖唤陈三,与时重同在绮楼楼中,是楼中恶名在外的鼠精,平日里便一身灰扑扑的长衫,看着像是市井老汉,实则精明鬼利,爱搞小动作。

陈三还在嬉笑,但他讲话的声音已传不到时重耳中。皆为杂音,时重懒得再听。她收回视线,心中默道:若真与你做对手,我必第一个拿你开刀!

*

黑山巅,风雨楼外。

极目远望,可见得云隐层层。重重叠叠的山峦在云中若隐若现,偶有绿得浓郁的劲松随着云的浮动探出头。这点绿,算是黑山唯一的亮色了。

时重身着黑衣,孤身站在威严厚重的楼门前。在这群山掩映里,她像是滴入其中的一滴浓墨,顷刻间便消失不见。

上次来这处,也不过几日前。古夷的梅玉狮轻巧落至门前,她未费得一点功夫,就入了楼内。现下没有古夷,没有梅玉狮,时重使了易容术,拽起披风的兜帽覆在头上,缓缓踏上下山的路。

一点一点,转过弯,时重的身影消失不见。

身后警惕地望着她的妖卫终于放下心来,长戟点地,沉闷一声,与对面相望一眼,心照不宣。

没有少主的相帮,她怕是凶多吉少......

不过只是他人内心的一点嗟叹罢了,时重自然是不知的。

她估算过,若此时下山,出了禁制,她便可以使了御风术,到昭镇约摸是子时。事不宜迟,她先要趁夜去探一探此次任务对象的虚实。

此时星前月下,不同于黑山脚下一片青葱碧绿,黑山中尽是枯黄的老树,栖卧在槁木上的乌鸦,身影无所遁形,时重的出现惊扰了它们的好梦,眼珠子漆黑,口中嘎嘎乱唤,时重故意抖动披风,惊得它们振翅而逃,一时间枯叶刷拉拉往下落。

叫得如此起劲,嗓子不怕冒烟么?时重没好气地想。这群乌漆麻黑的家伙真以为黑山是什么好地方么?

一阵翅膀乱扇后,山中又寂静下来。忽然听得四周传来一声轻笑。

时重顿时停住了脚步,掩在披风下的手缓缓捏紧,她警惕地环顾四周,可那笑声只此一下便消失,时重根本辨不清方位。

两指已搁在了手中药瓶的木塞上。时重屏气凝神,静听林中动静。

左前方“嘎吱”一声轻响,时重猛然抬头看去,却见一墨发金冠,身着银色盔甲之人正稳坐于一粗枝之上,见她看来,对她露齿一笑。

时重的手始终没有放松,这人出现得实在太过诡异,且像是显摆似的,通身的清光荡着波纹漾开来。

他像是对时重浑身防守的姿态浑然不觉,轻巧跳下树来,踩着枯枝向时重走去。走至半路,却“咦”了一声,时重紧紧盯着他,却察觉自己的手不受控制的被掰开,手中药瓶便飞至那人手中。

“你这小妖,拿个溶骨散作甚?吓唬我么?”东来轻抛起药瓶,药瓶便从左手落至右手,又从右手落至左手。

这话好似听谁说过。时重忽地想起一人,那人也毫不客气地称她说“你这小妖”。眸子随着瓶身而动,再压抑不住,她冷声道:“还给我!”

东来轻嗤一声:“还给你?口气这么硬,谁稀罕似的......”但也没有为难她,又将药瓶抛了两个来回,顺势丢向了时重。时重接过,将药瓶妥善安置在腰间。

东来看她一系列动作,笑道:“你这小妖,对谁都这么凶?”时重懒得理他,对这一口一个“你这小妖”的仙君没什么好脸色。药瓶一到手,她便继续往山下走去。

东来奇怪地看她一眼:“你不问我为何在这里么?”

哎?这话怎么如此熟悉?东来回忆了一下,看着渐行渐远的身影,仿佛看到了面色如水的宿齐。东来好笑地摇摇头,唤出照夜狻猊,跨坐骑上。狻猊迈开步子,不紧不慢地缀在时重身后。

乌鸦被这庞然大物又惊得乱飞,二人却都不在意。东来看着时重的背影,慢悠悠开口:“是重景让我来接你的......”

重景?时重掀下兜帽转身看他,终于出声:“重景仙君知道我何时下山?”面色不耐,摆明不信。

啊,露馅了......东来浑不在意,本也就是试探一下,识破就识破,东来想,自己端正数千年,果然是不善于撒谎呢......

他促狭一笑:“他是不知道,是以让我守着。这不就守到了么?”

时重仍旧不信,念着他先前的无礼,刻意刺道:“这样编排重景仙君,不怕他知道么?”

咦?这话也甚是熟悉。东来诚心诚意地开口:“你简直和宿齐一模一样。”说着他拍一拍身下坐骑,“你说是不是?”

照夜狻猊对主人很是崇拜,当下浑身烈焰大作,脚爪勾地,吼了一声。霎时间时重感到脚底地动山摇。

这可是黑山!既然来这里守着,那他肯定知道此处仍在风雨楼禁制内,他怎么如此大胆?仗着自己是仙君么?

但自己可还是个自身难保的小妖!时重急道:“仙君休要如此!”东来看她眼里快要冒火,开口解释:“你当我毫无防备么?我自然早已设下禁制。”

东来让狻猊低下身子,然后朝时重一勾手:“愣着作甚,上来走吧!”

何止是张狂,简直是目中无人!时重左右一扭头,当真见周围无何异动,耐下性子爬上狻猊的背,乘在东来身后,狻猊低吼一声,脚踩祥云朝山下冲去。

风声猎猎,兜帽在时重脑后左右打着摆子,她默声不语,东来奇道:“你都不请教我的名讳么?”

名讳?时重哂笑,风雨楼内大妖群聚,也没几个能见到仙人的。自己可倒好,这短短几天,就遇到了两位。她何德何能?时重打心底觉得,这可不是甚么好事。但是东来以及重景,此时此刻并未对自己表现出有何恶意,顺他心意未尝不可。时重张了张嘴,风一下子呼啸着灌入口中,她又立刻闭了嘴,翕动嘴唇艰难道:“还未请教仙君名讳?”

东来就等着这一句,当下满意笑道:“本君正乃天上有地下无,容姿飘逸风华绝代的东来仙君!近可与天帝分说,远可斗妖退魔,本君乃万里难得挑一的鏖天官是也! ”

“......”时重强颜欢笑地捧场:“真厉害,让我这介小妖开眼界了......”

东来澎湃的心情还未收起,当下清亮的回了一句:“那是!”

时重咂摸着,本以为天界中人应当淡然持重,未想到还有如此招眼的,天上仙君不烦他么?又回味一遍他说过的话,鏖天官?掌征战么?那重景仙君又掌甚么?

可打眼一看,昭镇已近在眼前,狻猊正向小院落去。时重只能压下想问的心思。

*

院里一派生机。原先素淡的院落已长出了许多纷繁的绿草,静搁着的石桌旁还多了一棵柳树。

重景引了水柱,细细浇淋在黎霜虎的毛发上。黎霜虎享受地闭着眼,俯卧在草地上,用湿软的舌头梳理着自己的腿。一株淡粉的小花在它的鼻息喷涌间破土而出,抖抖瑟瑟地从黎霜虎的肉垫底下钻出来。

黎霜虎被酥酥麻麻的感觉惊到,睁眼去看,下一瞬就要叼下那花来。

重景沉声道:“黎霜。”

还在呼哧冒着热气的大口就那么静止不动,但黎霜虎眼珠子却骨碌一转,悄悄去看重景的反应。

重景面色浅淡,挽起右手袖口,捡了缸里的瓢,向黎霜虎的脑袋轻轻泼去。水兜头罩下,散成了细润的水雾。

黎霜虎舒适地轻吼一声,小花承了仙力浸透的水,涨势愈发惊人,只片刻的工夫,便已攀援到了墙头。

黎霜虎安分了,重景出声斥道:“顽皮。”

狻猊悠悠落至院内,两头仙兽乍一见,便愉快地轻吼起来。东来跃了下来,戏谑道:“你这黎霜虎没草活不了啊?”

重景摇摇头,看向他身后的时重,半点波澜不惊,只轻声问道:“这么快就下山来了?”

时重有些尴尬,有些茫然,她先前已信了重景仙君让东来仙君接她的话,可他这问法,难道东来仙君真的是私自跑去黑山的?重景温和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忽而让她觉得有些迫人,她站在东来身后,低声道:“仙君。”

重景的目光下意识地落在她一身浓黑的装束上,似是觉得有些压抑,眉头立刻轻蹙。可她从头到脚,除了一张脸嫩白,再找不出有何鲜亮的地方。重景眉头蹙的更深,沉声问:“风雨楼只能着黑衣?”

时重怔愣,这是何意?眼光扫过自己的穿着,忽然想起那夜前来刺杀,也是一身黑色夜行衣。时重忽觉有些羞赧,摇摇头道:“不是......”

重景不说话,将视线转向东来。下界后按天规,任何人都不许轻易暴露行踪。可东来是个不受约束的,消失的这些时辰原来是跑去了风雨楼。

东来接触到他的视线,扬起下巴,颇为自得:看吧,我可是去接她了呢!重景本也不欲追究,淡淡瞥开眼神,唤道:“时重,你随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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