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了晚自修的时候，唐南乔食不知味在食堂吃完了饭，跟班上老师报备了一声，这才抱着书包朝高二的教室走。

12月的夜里有些冷，天也早在七点前就完全黑了下来。唐南乔在路上碰到一些好奇地看着他的高二学生，有些害羞地举起包挡了挡脸。当初还是有人陪着他一起去高二教室，好像也没那么多人关注他啊。

他走上三楼去到了徐招娣的教室。徐招娣太有名，她的班级也跟着一起出名，所以唐南乔不费什么力气就找到了她的教室。他走到后门，在教室里看了一眼，没找到人，正想走到前门，肩膀就被轻轻地拍了拍。

他回头一看，就看到徐招娣那张永远令人安心的脸，指的是脸上永远都宠辱不惊的表情。

她朝他点了点头，示意他跟着自己走。路上还有人一边跟徐招娣打招呼，一边好奇地看着唐南乔。

唐南乔小声嘀咕，“他们怎么都看着我啊。”

徐招娣头也不回，“因为你很有名。”不止脸，还有你的家。

唐南乔哦了一声，口吻带着点庆幸，“还好不是因为我考得太烂才看着我……”

徐招娣回头看了一眼，没想到唐南乔还会有这样的担忧。他这样的人，只要躺着就有人给他喂饭吃，没必要跟别人走一样的路。而她不一样，她必须付出比别人更多的努力才能走出去。

她长舒一口气，不管怎么样，还好按照计划进行，接下来就看唐南乔这个人争不争气了。下午她看了一遍唐南乔的所有试卷，这人基础太差了，只有把基础打扎实了，她才能知道他还会不会有其他什么问题。

她一边想着接下来的补习重点，一边领着唐南乔来到了教室办公室。办公室里一个人都没有，但是比教室要宽敞明亮很多，而且也比教室里暖了很多。

唐南乔好奇地跟在徐招娣身后，问道，“你怎么能来这里？”不会被老师赶出去吗？

徐招娣随口一答，“老师说我可以随便使用这里，回去的时候记得把门锁上。”

唐南乔忍不住羡慕地看着漫不经心的徐招娣，这就是好学生的特权吗，该死，我也好想成为这样的学生啊。他的班里男生有点多，夏天晚自修的时候，教室里总弥漫着一股酸臭味，他憋到实在受不了，就会直接逃到教室外吹风，等到不得不被老师请进来。

徐招娣招呼着唐南乔在一处办公桌坐下。他跟着坐下，就看到她随手拿出了一张试卷，刚好是那个38分的物理试卷，他有些痛苦，但又不得不直面现实，端坐着听徐招娣吩咐。

“把你的课本拿出来。还有笔。”知道今天要开始补习了，但是徐招娣没具体说补什么，他就索性把所有课本都装在书包里。他今天还是第一次体验到知识的重量，刚开学的时候他的书都是直接丢在课桌上就回了家的。

真的很沉重，搭配上那个38分的成绩，他的心情也更沉重了。

徐招娣打开了他的课本，红笔点着第一道题，问他，“你知道这道题考的是哪里的知识吗？”

唐南乔探头看了一眼题目，“小明先向正东走，再向正南走，发生的位移和距离。”他当初的想法是，小明你为什么不好好走路，你好好走路的话，我不就不会烦恼到底选哪个了吗？但他觑着徐招娣的神情，不敢造次，只能犹豫地回，“位移？”徐招娣翻书的时候，他刚好看了一眼目录，有一章就是讲的位移。

徐招娣不置可否，她手中的笔指向下一道题，“在拍摄《西游记》中，经常有孙悟空‘腾云驾雾’的镜头，……请问观众所选的参考系是（）”他承认，在看到《西游记》的时候他已经开始走神，想到小时候看的西游记片段，然后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考试时间已经过了一大半，而他只随便选了一道题……

唐南乔支支吾吾了半天，看到题目里的问题，不确定地说了一句“参考系”？

唐南乔从没有被这么盘问过，私教老师好像也不是这么上课的。等他看到第三道题的时候，他已经有些晕了，什么关于质点的说法正确的是哪一个，他只看得懂第三句，就选了第三个，结果一对答案是错的。

接下来徐招娣问了唐南乔每一道题的知识点，连大题里的小题都没放过。被盘问了一个多小时之后，唐南乔一脸虚脱但仍然端坐在座位上。正巧上课铃响起，有些同学已经走出教室出来透气，还传来了一阵轻快的笑声。唐南乔挪了挪屁股，感觉到气氛有些压抑。他惴惴不安的眼睛不停地瞟着听完他所有回答的徐招娣。徐招娣在听完他的回答后，脸上没有出现过一丝波动。

到最后她才开了口，“一个多小时了，你出去透透气吧。”他仿佛如临大赦一般，直接起身走出了办公室。

离开了暖和的办公室，温度一下子就降了下来。唐南乔打了一个哆嗦，搓了一下胳膊，抬头望着远方的月亮。他想起了刚才自己胡说八道讲出来的一堆答案，他自己都觉得有些离谱，不知道徐招娣怎么憋得住脸上的表情的。他又有些忧郁，其实他也不是不想好好听课，但是他一听课就犯困，想着眯一会眯一会，结果直接眯到了下课。

他心想，不会把年级第一都给气走吧……

直到第二节夜修的上课铃响起，他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回了办公室，不知道接下来会接受怎样的盘问，希望这次能回答得好一点吧。

徐招娣还在埋头写着什么，他凑过去一看，就看到她在他的试卷上写着什么。他凝目看了看，发现她在每道题的旁边标注了对应的知识点还有对应的课本页码，她好像感觉到有人在看着他，抬头说道，“你先等一会，我把这些写完。”

她写着字，也不耽误跟唐南乔讲话，“做题没什么思路的时候可以看看这道题考的是哪个知识点，然后再回忆对应的知识点，自然就会有一些思路了。”

唐南乔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好像是有那么一点道理。他平时看着试卷就头皮发麻，从没想过这么细节的问题。他看了一眼徐招娣写的知识点，突然发现自己蒙对了两个，他有些兴奋地指着那两道题，说道，“我猜对了！”然后他看到徐招娣抬头看了一眼他，马上改口，“我……我认出了两个！”

徐招娣又低回头，“蒙对也是一种实力。”

唐南乔突然又有了一丝学习的动力，他觉得他运气应该还不错，都能找来一个这么厉害的年级第一教他功课，他兴致勃勃地往下看，就发现除了这两道题，其他都错了。

他有些悻悻然，原来运气也有用光的时候。唐南乔百无聊赖地坐在座位上，看着徐招娣认真地给他写对应的知识点。他油然而生一个奇怪的念头，徐招娣是不是以前也帮人补习过。她的口吻太过熟练，思路又很清晰。他不小心地把疑问问出口了，刚想说自己没有不专心，就听见徐招娣回道，“我没有。”

唐南乔不由地啊了一声。

徐招娣耐心解释道，“只要你找对学习的方法，你会发现学习很简单。”她抬眸看了一眼唐南乔，“可能你还不理解。”

唐南乔瘪着嘴，想说不是，又找不出理由，只能憋屈地点了点头。

徐招娣标注完所有的知识点，就把试卷拿给唐南乔，一边解释道，“现在我把考到的知识点都给你标出来了，你重新做一遍，不懂的我就讲一遍给你听。”接着她就指向第一道题，就是他蒙对知识点的那道题。

唐南乔握着笔，头一次感到这么紧张，因为没有哪个人会像徐招娣这样紧紧地盯着他。他连换个姿势都做不到，只能把精神集中在题目上，他仔细看了看，问的是位移和路程，他犹豫着，选了一个答案。然后就听到徐招娣说了一声，正确。

他刚松了一口气，想说什么，就迎来了第二句提问，“你怎么选的答案？”

他转头看着徐招娣，她认真地看着他，他有些哑口无言，只能讷讷道，“嗯……凭感觉？”

每次他说凭感觉的时候，老师都露出有些难以言喻的表情，叫他坐下的时候又转身叹了一口气。

他确实说不出来是什么原因，就是凭感觉嘛。

他看着徐招娣，有些害怕她露出和老师一样的表情。

徐招娣听完之后也没说什么，只是换了另外一道位移题。他这回选错了，然后徐招娣问他，这回还是凭感觉？

他一开始以为徐招娣在嘲讽她，结果当他看见她的眼神，就知道她这句话没有其他含义，她只是平铺直述他的话，不带任何情感。

他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徐招娣翻开课本，问道，“这两道考的都是路程和位移，你先看看两个的概念，再做一遍第二题。”

他认真地按照她的话看了一遍概念，这两个概念都比较容易理解，他看完之后再重新选了一遍题目，这回他就听到徐招娣说了一句正确。他有些雀跃，感觉自己好像做了一件了不起的大事，徐招娣就从自己的书包里拿出一本练习册。他看了一眼是高三。他不禁瞪大了眼睛，不会吧，现在就让他做高三的题目？他全然不知道徐招娣拿出一本高三的练习册也是有点惊人的。

徐招娣看了一眼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万变不离其宗，不管高几，考的东西都是一样的。”

唐南乔这才发觉高二的徐招娣拿出高三的练习册是有多么惊人，他问，“你不会已经在做高三的题目了吧？”

徐招娣讶异地看了他一眼，“平时考试出的卷子也有高三题，你不知道吗？”手指着她找出来的其中一道，“做下这道题。”

他照着做了，然后作对了。徐招娣看着他，“你是怎么选出来的？”

唐南乔有点习惯徐招娣的辅导方式了，她要看看他到底哪里不对，然后才针对性地找题给他来做。

他解释，“我看问的两个问题，只有这个选项和我算出来的一个答案是一样的，我就选了。另一个就不知道了。”

徐招娣朝他点了点头，“这是第二种做题技巧，在选择题比较好用，不用每个问题的答案都算出来，只要有一个答案能对上就可以。”

唐南乔突然找到一些学习的乐趣，正跃跃欲试等她下一道题，她又问道，“那你第一个问题的答案你算得出来么？”

唐南乔哑口无言，“我……我不知道……”

他看着那个八卦图，虽然他也挺喜欢看武侠片的，但是这些东西一旦变成题目出现在试卷上，他就直接失去了兴趣。他还很意外自己能选对答案呢……

徐招娣拿来一张纸，指了指课本里的路程概念，问道，你看懂这个概念了吗？

唐南乔说道，不就是实际走过的距离吗。

徐招娣点了点头，拿出红笔让他按照题目形容的把路线划了出来，然后再问他，“现在他走了多远的路。”

唐南乔第一次觉得思路清晰了很多，拿着笔在旁边算了算，旁边徐招娣冷不丁地发问，你还记得弧长公式吗？

唐南乔有些汗颜，感觉自己有些被小看了，他小声说道，“我中考成绩还可以的，上个普高没太大问题。”只不过明明是只山鸡却硬要来当凤凰。

山鸡熬了两个多小时，被盘问了接近两个小时，再做了十来道相似的题目，徐招娣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放他下课。

距离下课铃声已经过去挺久了，本来十点就放学，他们拖到了十点半。徐招娣整理着桌上的资料，吩咐了他一声，“闲着没事的话把错题看一遍再做一遍，不看也没关系，下次我再来检查，这一星期先补物理，帮你把几个简单的知识点过一遍。”

唐南乔啊了一声，刚刚连续做对几道题油然而生的有些飘忽的心情被一句“简单的知识点”给砸了下来，他不可置信地说，“简单？”

徐招娣回道，“不然为什么他们放在第一章？”

唐南乔心里有些发苦，原来求学之路这么艰难，真想念一句“路漫漫其修远兮”或者“物理难，难于上蜀道”……他乱七八糟地背着古诗，倒也没被这句简单的知识点给影响了心情。不管怎么样，他还是挺聪明的嘛，就听了两个多小时，都做对好几道题了呢！

唐南乔一边给自己打气，一边看着徐招娣背起书包，随口问道，“那你要怎么回去啊？要我送你吗？”唐南乔想到可能会比较晚回家，特意叫了司机在门口等着他下课。

徐招娣摇头，“不用，我住宿。”

唐南乔这才放下了心，他跟着徐招娣往外走，目送徐招娣往宿舍楼那边走过去，直到看不见人影，他这才转身走向校门口。

作者有话要说：　　不写咯噔的时候就容易咯噔一下爆字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