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吴二人笑呵呵地走了。
卢兆辉照着乞丐就是一通拳脚。
“让你说话了吗？让你说话了吗？不是叫你闭嘴，仔细观察吗？你说个屁你说！我让你说！我让你说！”
乞丐哭嚎道：“大爷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我仔细观察了，我观察了……”
卢兆辉赶忙停下，“如何？”
乞丐顿了顿，又哭嚎道：“没有啊！”
“一个都不是？”
“都不是啊！声音都对不上啊！小的不敢撒谎啊！”
得，那就只剩“老大”，他们的站长了。
卢兆辉去请顾安源。
卢兆辉是这么说的，“站长，人我已经带来了，就在地下审讯室。您要不要去看一眼？这可是洗清林副处长嫌疑最好的机会了。只要林副处长洗清嫌疑，我举双手双脚支持他当行动处的处长，从此以后听他指挥，全心全力为站里工作。”
看孩子这么懂事，顾安源能不给点面子吗？好歹是站里的老人，他没来人家就在这里混了。顾安源于是答应下去看看。
卢兆辉正毕恭毕敬地扶着顾安源下楼，苏陌和吴嘉提着豆浆回来了。
苏陌一看，不由上前笑道：“卢队长，你这是做什么？不会是让站长去刑讯室见证人吧？”
“那个证人见到我和吴处长还有谢队长也就算了，你让那个证人见站长？你是打算事后杀了那个证人灭口呢，还是让站长冒暴露的风险？”
卢兆辉登时脸色铁青。
顾安源停下了脚步，“噢？还让证人见苏处长和吴处长他们了？那这件案子就有他们其中一个来审吧。”
“卢队长，苏处长说得对。一件案子，不宜牵扯站里的人过多。尤其还是证人，将来是要放出去的。你也是站里的老人了，这基本的保密条例你都忘了？”
“好了，我就不参与了，事后给我个报告就行了。”
顾安源转身上楼了。
苏陌笑盈盈道：“卢队长，你想请我们两位哪一位来协助你办案啊？”
卢兆辉一噎。
哪位他都不想请。要请，他宁可请俞芝兰。然而，刚才站长已经说了，“不宜牵扯太多人”。他已经不可能去请俞处长了。
“先不麻烦两位处长了。我自己先审审看看。实在不行再来请二位。”说完，卢兆辉忙不迭地走了。
苏陌的话，给他提了个醒。
卢兆辉后知后觉地发现，他不应该带那个乞丐回来。带回来，也不应该让他进刑讯室，随便一个没有特征的空屋子就好了；他居然还让他见了这么多人！
尤其他自己！乞丐记忆力不差，几个月前的声音清晰得记到现在，他这张脸乞丐都看了多少回了？怕是闭着眼睛都能画下来！
此时此刻，在卢兆辉的心里，让乞丐重新翻供，将林泽生拉下马，已经不是他最重要的事情了！
如何处置乞丐，才是他最重要的事情。
不能杀，不能放，卢兆辉决定关他到死。到赶跑日本鬼子的那天，到清除□□的那一天。
到那时，再放他，他心里才踏实。
吴嘉上楼的时候小声问苏陌：“他会怎么处置？”
苏陌笑了一声，“能怎么处置？原本估计是要杀的。但今天这个话出来了，想必不好杀了。不好杀更不好放，只能关着了。”
吴嘉讶道：“那要关到什么时候？”
苏陌做老生长叹一声，笑道：“自然是天下太平的时候了。”
吴嘉叹气，“有点希望总是好的。这日子长的，让人心灰意冷。”
苏陌知道他指的不是乞丐，胳膊肘拐了他一下，“越心灰意冷日子越长。还是满怀希望吧。比较有盼头。”
吴嘉笑道：“你这话有点像那边的口号啊。小心让人听到。”
苏陌笑着捅咕了他一下，“备不住我就是从那边学来的呢！”
两人一笑闹，苏陌一捅咕，好了，“吧嗒”一声，豆浆又洒了。
两人看着一地的豆浆，愣了愣，对视一眼，然后一起笑起来。
好巧不巧，卢兆辉上楼的时候“吧唧”摔了个狗吃屎，怒道：“怎么回事？”
“苏处长把豆浆洒了……”
卢兆辉气得倒仰，差点从楼梯上滚下去。
清洁工忙忙地来了，“哎呀，干拖布来了，干拖布来了！怎么就这么寸，上次也是，这次也是，都没来得及拖第二遍。”
还在这里说风凉话！卢兆辉想踹他，一看是个老人家，只好作罢了。
苏～陌～！这是跟豆浆干上了这是！
从此，卢兆辉听到“豆浆”就反胃。
伊藤永平这几天，一直想着将外公和母亲经由香港，送去国外。日本是回不去了。伊藤家族虽然不如当年，但在日本国内还是叱咤风云的大家族。山泽一族，书香世家，军事政治都无涉足，根本无法对抗。
船票订好了，外公也同意了，只有美惠子在犹豫。
“母亲在犹豫什么呢？你跟外公在上海不安全。”
美惠子面色有些难堪，还是踌躇道：“我知道我们在这里会给你添麻烦。我会跟外公走的。只是……神社快建好了，我可不可以去祭拜一下再走？”
神社里有伊藤永治，这个她又爱又恨的小儿子，就这么永久地留在这里了。
她想去看一下。
伊藤永平神色冷清，“有这个必要吗？母亲不是有他的照片？您随身带着他的照片就好了，就如同带着父亲的。这样他就永远跟你在一起了。”
美惠子更加难堪，嗫嚅了半天，不做声了。
神社的事情，不但美惠子在关注，伊藤大野在关注，上海站也在关注。
堂而皇之地在中国盖什么神社，祭拜什么侵略者，这是当他们是死人了！
顾安源说，等，等他盖好了，炸掉它！
林泽生现在是行动处的处长，自然而然接受了这个任务。
苏陌过来串门，闲聊道：“你打算什么时候炸？”
林泽生震惊了，不可置信地道：“你怎么什么都知道？我十分担心，万一你不是我的同志怎么办。如果真有这种情况发生，我只能选择跟你同归于尽了。”
苏陌好笑道：“放心，不会有这种情况发生的。”
林泽生摇头，“那也不能告诉你。基本保密条例。我劝你，你也不要乱打听，惹人嫌疑。万一行动失败，你就是内鬼。”
苏陌嗤笑道：“我还用打听？用脚趾头都能想到的好吧？日本鬼子的鬼社，我们能让它留存？肯定要炸的好吧？”
“我还告诉你，不但我能想到，□□也能想到，不过他们穷，没有什么炸药，估计办不成这事，去了也是送人头。日本人也能想到，就等着你去炸的时候抓你们呢！”
“所以啊，你什么时候去炸都好，千万不能建成典礼的那天去炸。”
林泽生沉默不语。
就是那天去，才更彰显国人抗日的决心和意志！不然还要眼睁睁看着他们庄严隆重地举行典礼？
有时候有些事，换个时间意义就变了。不是什么时候、什么事情，都能权衡利弊的。
苏陌是商人，所以会精打细算、计较得失。他们则，没办法计较得失。
即使他们全部死在那里，这次行动本身，也具有非凡的伟大的意义；它将警醒着世人，这里还是中国的土地，这里应该祭拜的，是中国人的祖先。
“你知道，伊藤大野弄这招，就是等着你们自投罗网。”
“‘你们’，不是‘我们’？”林泽生看着他。
“啥？我也要去？”苏陌震惊了。
林泽生摇头，“算了，跟你说不通。不过你说得对，你们医务处也要去。”
“凭啥？”苏陌不忿道。
“抢救伤员啊！这次动静不会小。”
“那就改天去，”苏陌讨价还价，“改天随便你们炸个稀巴烂。”
林泽生奇道：“你这啥意思？怎么听着好像你家的似的，你让炸才能炸？”
“去去去！倒霉玩意儿！杀千刀的！谁要？”苏陌瞪他一眼，“一定要那天去？”
林泽生不说话，就这么看着他。
苏陌明白了。
这跟自杀没什么区别，但他们，还是要去。如果不成，下一批还是要去，前仆后继。
苏陌拦不住。
也，不能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