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了解你的人,第一是你的敌人,第二是你的朋友。
整个上海站,苏陌跟吴嘉关系最好;吴嘉说话,也总能一针见血地点到他。
苏陌闻言,索性笑嘻嘻地承认道:“可不是吗?我当时就等着你来问我呢!谁知你傻乎乎的不问。”
“这几年我都等得快忘了。你今天再不问,再过一两年我肯定忘光了。”
吴嘉气道:“我不问,还不是因为相信你?”
苏陌忽然肃然道:“现在不信了?”
吴嘉一愣,“……信。但是你也别把我当傻子,有什么事直接跟我说比较好。”
“事急从权吧。很多事情不是说解释就能解释的。”苏陌说道,神色间似乎有些落寞。
吴嘉怔了怔。
吴嘉相信苏陌。但他不相信苏陌跟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实的。一如他今天做的这番解释,滴水不漏,完美无缺,但,这一定是事实的真相吗?
未必。
但吴嘉不会再继续追问下去了,更不会像林泽生那般打破砂锅问到底。
这些年来,吴嘉跟苏陌相处,已经学会了看他做事的结果,而不是一个劲地追问他原因。
吴嘉有时候觉得,像苏陌这样,每次都要想出完美的答案来应付他们,也是不易。
上海站接到的第二个任务,就是,密捕共产党员。尤其要摧毁他们在上海的地下小组。
顾安源的上海站,似乎对这个任务,从上至下都没什么太大的兴致。
顾安源索性装听不见,无论属下做什么,都是一种不置可否的态度。
罗光明照旧热火朝天地研究他的密码。以前是研究小日本的,现在是研究□□的。
电讯照抄,密码照译,情报照交。至于情报怎么用,就不关他的事了。
是俞芝兰的事儿。
俞芝兰筛筛检检,送给林泽生。喏,自己看着办吧。
如此一来,林泽生就成了整个任务的主导者了。这还不好办?于是,他与季风同志打配合,假任务,假行动,假结果,假成绩,一切都在他掌控之中。
按说林泽生有季风同志做军师,瞒天过海,效果还不错。后来出差错的,还是因为当年那件事。
那位贵人的走私一事。
那时为了集中力量抗日不追究,现在有人想起来要追究来了。
这些“人”,有两方势力。一方,理所当然是那位贵公子的人;另一方,是上面。上面的上面。
他们觉得被上海站打脸了。弄得他们把脸都丢到国外去了!公子走私固然不对,但你上海站的处理方式更是让人诟病!
你私下里汇报一声,自家人悄咪咪地解决了不就好了吗?非要弄得人尽皆知、家丑外扬!
所以,这两方人,不约而同地,来找上海站的晦气来了!
他们是如何找晦气的呢?简单。给上海站派了两个人来。
一个来作副站长。美其名曰顾安源抗日辛苦了,年老体弱、积劳成疾;现在我们有能力了,派个人来协助你处理上海站事务。
顾站长也可多多休养生息,以保重身体为第一要务。您可是党国的宝贵财富。
顾安源在办公室里抱怨,“我年老体弱?我五十郎当岁就年老体弱了?”
苏陌笑道:“想要架空您,又抓不到您的把柄呗。可不就拿年龄说事?”
顾安源“哼”了一声道:“好像他有多年轻似的。”
新来的副站长今年正好五十,的确比顾安源小不了多少。
上面派来的另一个人,便是来辅助林泽生的。同样是副手的位子,行动处副处长。
“唉,我和小林的日子难过喽。”顾安源叹道。
什么辅助?分明是派来了两个督军。
“您要是嫌烦,不如将计就计,回家好好休息休息?将儿孙接来,安享天伦之乐。”苏陌道,“其他的,管他呢。”
顾安源果真回家抱孙子去了。
紧接着就有消息传到了重庆,“顾安源被无故停职回家养老”,“廉颇老矣、尚能饭否”,“鸟尽弓藏、兔死狗烹”诸等八卦沸沸扬扬,如特大新闻般席卷了重庆大大小小部门。
一时间人心惶惶。唯恐隔日不知怎么碍了上司的眼,被不知哪个嫡系天降给替换了。
再细想,更寒心了。
辛辛苦苦、流血流汗、今日不知明夕命何在地终于打跑了小日本鬼子,刚到了要喘口气的当儿,就被人摘了桃子了!若是再被人泼了脏水,扣了些不知所谓的帽子,那岂不是更冤!
八卦传到了上面,又传到了上面的上面,终于那位发了脾气:搞么子?!娘希匹!
于是还在半路上的上海站副站长,还未上任便被降了职。上面澄清说,不是副站长,是电讯处副处长。
顾站长抗战功劳甚大,党国铭记在心;才五十来岁怎么就养老了呢?请他继续为党国添砖加瓦、增光添彩,要相信党国,相信委座,不要误信谣言。
苏陌说,得,人家怎么都要来。您老忍着吧。起码不骑在您脖子上了。
顾安源冷笑一声,都在路上了,撤回去不是打脸?薛钟履该气死了,好好的副站长变成了副处长,你等着看他来闹幺蛾子吧。
最惨的是罗光明。一个专注搞技术的,很容易被抢班夺权,当成工具。
估计这也是为什么薛钟履无法作副站长之后,选择去电讯处的原因。
林泽生也觉得头疼。无论是薛钟履,还是新来的行动处副处长王楚江,都是妥妥的极端□□分子。这对他将来的工作十分不利。他的一举一动,都会被人死死盯着。
为了套王楚江的底细,林泽生给他举行了个不大不小的欢迎会。
果然言辞当中,他就跟付涛套起了近乎,并且有意无意地透露出想要单独带领一队。
林泽生笑道:“王副处一眼就相中了一队,你跟付队长认识啊?”
王楚江道:“咳,二队和三队都是谢队长统领,想必是处长的爱将。又是行动处的大头,我自然不好夺人所爱。”
“不过,处座别说,我还真认识付队长。他当年可是丁处长和卢队长手下的得力干将。”
林泽生瞥了付涛一眼。付涛埋头,只顾喝酒吃菜。
他跟王楚江见过一面不假。他跟着卢兆辉曾经执行过上面派下来的“任务”,王楚江便是当时的联系人之一。
后来付涛得知是给上峰走私,心里很是厌恶。但现在不同了。
王楚江来上海站,是为了消灭□□地下小组的。这才是正经任务。
付涛觉得,如果让他跟着王副处干,好像也没什么不好。
日本鬼子都赶跑了,□□还会比小日本更难对付?大可不必像站长那样,还惦记着给自己留后路。
党国还是充满了希望的。付涛心道。
林泽生意味深长地笑道:“行动处是个整体,王副处刚来就要搞分裂啊?”
王楚江赶忙摆手,“不是分裂不是分裂。”
“事有大小,小事一个小队就搞定了,大事自然由林处长统一安排。这是为了更有效地完成任务嘛!”
“我保证,林处长将来对一队,仍然像以前那样如臂使指、指挥自如。”
林泽生又扫了付涛一眼,见他一言不发,知道形势若此,无法挽回了。
付涛的心已经不在这了,他放不放人,两人都会勾搭到一起去。
林泽生还是问道:“付队长,你的意思呢?”
付涛如梦方醒,从酒菜里抬起头来,“噌”地起身立正,“职一切听从处座和副处座的安排!”
得,王楚江刚来,他就不忘把他也给捎带上,心意已经明了了。
王楚江在一旁亲切地拉了他一把,笑眯眯地道:“咳,站起来干什么?坐下坐下。一家人,不必这么客气。以后你就跟着我吧。处长有什么小事吩咐,我带着你们就完成了。”
“是,副处座!”
王楚江闻言,得意地扫了林泽生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