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珂和2081慢慢走回镇街。

街道上露宿的人少了很多，路灯似乎比先前的要明亮。

他们距离鱼骨旅馆还有三四百米的距离时，就看见了李镜严。

他被绳子捆了个结结实实，悬吊在鱼骨旅馆的橱窗前，鼻青脸肿到了几乎面目全非的地步。

看这情景，他纵火的事情，应该是被逮了个正着。

林珂立即止住脚步，但正当他在纠结李镜严有没有出卖他的时候，鱼骨旅馆的门开了。

满脸疮疤的旅馆老板余灼对他招了招手，用浑厚的嗓音向他命令道：“进来！”

敢情对方也是在守株待兔。

*

林珂把事情和盘托出。没有隐瞒的必要，料想这海豹怪早就知道了筒子楼纵火事件的缘由。

余灼用一双审视的眼睛打量着林珂，“你真的是狐人宁雩收养的那个孩子？”

啊？

林珂愣了一愣：难道余灼认识宁雩？

他点头：“如假包换。不过，鄙人已近百岁，不能说是孩子了。”

余灼小声哼哼了两下：“既然你跟宁雩有这一层关系，看在他的面上，你擅闯我旅馆的事情，我可以不跟你追究。”

林珂：“你跟宁雩是什么关系？”

余灼：“没有什么关系，以前跟他有一些买卖，好几年前的事情了。”

2081灵光一闪，忽然插了句话：“你既然跟宁雩是老相识，那可以看在他的面上，带我们离开日落小镇吗？”

余灼又一冷笑：“那我跟宁雩的情面还没有这么大。”

他站起身来，走到门背后，做了个送客的手势：“你们走吧，既然到了日落小镇，那就自求多福，我帮不了你们。”

林珂和2081只能起身，他们两个既无奈又困惑。

走到门后，林珂忽然想起了什么，他顿住脚步，“【溃烂派对】的幕后组织人就是你吧，是你给那些年轻夫妇发送的邀请函，也是你托小孩子送的毒药。”

余灼的神情滞了一滞，露出些微惊讶的神情，但很快又恢复原样，“你调查的很准确。确实，我就是那个幕后组织人，有什么要跟我指教的吗？”

林珂：“整个日落小镇的原住民，都是章鱼变异体吗？”

余灼点头，故意显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你脑子还不赖。确实，小镇的居民都是变异章鱼，他们的寿命很短，生下孩子以后就会神志混乱、皮肤溃烂地死去，没有一个能像人类那样活到老死，你说可怜不可怜？”

林珂：“那他们的孩子呢？”

余灼：“那些失去父母的婴儿会被送去哺育院，由十五六岁的年轻人集中抚养，婴儿长到三四岁，会被送到那些过早结婚但还没有孩子的夫妇家里生活，这个家庭待两三年，那个家庭待两三年，等他们到了十多岁，就会被安排去镇上的各个机构工作，也包括去哺育院照顾孩子。然后他们会结婚，会收养三四岁的孩子，再然后他们会生下孩子，迎接死亡，而在死亡之前，他们的孩子又会被送去哺育院……就是这样，循环往复，一代接着一代。”

林珂：“你为什么要组织那些年轻夫妇提前去死？就比如今晚上留溪路上的三对夫妇，他们就算逃不过英年早逝的宿命，但也不至于非得在今晚上死，或许，他们还能再活几个月。”

余灼的神情变得十分严峻：“你怎么知道留溪路上有【溃烂派对】？”

林珂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我目睹了他们死亡的整个过程。”

他上前一步，“我还看见了一群蚂蚁样的人，这群怪异的人跟你在筒子楼里构造的塑像无比相像，那些又是什么东西？”

余灼的神情顿时不好看了，他那张丑陋的面孔拧结起来，仿佛是从泥灰里钻出来的鬼怪：“你能看见那些红蚁人？”

林珂有一种头皮发紧的感觉，他似乎在哪里听到过这个名称：“红蚁人？那些怪异的人叫红蚁人？”

余灼放下了握住门把的手，也向前一步紧盯着林珂的眼睛，仿佛要与他对峙，“回答我的问题，你能看见红蚁人？”

林珂莫名地感觉到了一股危险，他点了点头，“我能看到，他们的脑袋像透明的凝状物，里面有一个发光的核。”

余灼没有说话，他的双眼阴冷而严肃。

*

“主人，你快看这些！”

2081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林珂下意识回头，就看见2081站在屋角的一张书桌旁，他大概是趁林珂跟余灼说话的空隙，偷偷溜到了那里。

他的虚拟手里握着一块白色的桌布，那是从桌上扯下来的。那块桌布原本盖着一些东西。现在，这些东西完完全全地暴露在了林珂的视线里。

那是一排透明的玻璃瓶，里面泡满了林珂从未见过的生物大脑。

八九不离十，那些肯定都是章鱼的大脑。

*

林珂跟2081僵化了。

眼下的场景，好比是到一个杀人凶手家中作客，然后突然很不礼貌地从桌子底下挖出了这个杀人凶手藏匿在家中的被害者尸体。

连周遭的空气都透着尴尬。

余灼整了整衣服的领子，还算轻松地走到客厅中央，咳了一咳，“对，这些都是我挖出来的，一点点小兴趣。”

林珂和2081面面相觑，他们头一次遇到有如此癖好的人物。

“那里面有阿桑的脑子吗？”林珂问。

“有的，”余灼指了指最左边的玻璃瓶，“那里面装的就是他的脑子。你看玻璃瓶上的便签就行，上面有写他的名字。”

林珂和2081：“……”

为什么他的语气如此理直气壮 ？

林珂凝眉正色：“你为什么要挖他的脑子？”

余灼：“每一个能看见红蚁人的本乡人，他们的脑子都会被我挖出来。”

林珂：“……”

他感觉自己脸上的皮肤紧绷了起来。

余灼却忽然发出了浑厚的笑声，笑得空气都在震动：“而每一个能看见红蚁人的外乡人，我都会送他们离开日落小镇。”

林珂忍不住发出了震惊的语气词：“啊？”

啊！！！

心情简直像过山车一样，忽高忽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