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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8章 祸起萧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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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七,你到底怎样了?”武灿嘴一扁,快要哭出来,“六哥说你生了重病,他们都不让我来看你,到底是什么病啊…”

阿七忙笑道:“不过前些日子受伤又受了风寒,肺有些不妥……咳咳……”

武灿正要说什么,元璟淡淡开口:“看也看了,该回去收拾东西了,你这些日子逛街买的那些东西够拉上一车吧。”

武灿撅嘴,眼泪汪汪站起来,走到门口忽然折返,紧紧抱住她:“阿七,你还会回昇阳吗,我还能再见到你吗?”

阿七、春羽:“……”

元璟柔声劝慰道:“阿七也是怕给你过了病气,先随我回去吧,下次来灵昌我尽量带你。”

武灿恋恋不舍分开,泪眼朦胧:“阿七,你一定要好好吃药,早点好起来,过段时日我再来看你……”

看着武灿走远,元璟无奈摇了摇头,笑道:“一晃你也长得这样大了,都有姑娘追着喜欢了。”

元璟是个放浪不羁的性子,虽说与她是师徒,在她面前却一直吊儿郎当,此刻突然正经起来,眼中的温柔慈爱看得她鸡皮疙瘩掉一地,不知如何应对。

还好元璟健谈:“我们明天就要走了,你好生保重,为师一直有个心愿,不知你能否满足?”

阿七赶紧恭声道:“师父请说。”

元璟温声道:“为师已过而立,尚未婚配,看着侄儿们一个个长大,未免感怀膝下空虚。你可愿做我儿子,我定会想法子替你上宗谱玉牒,对你视如己出,百年之后你替我养老送终,如何?”

阿七眼前一黑,险些跌倒。默了半晌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弟子事师,敬同于父。徒儿就算不上宗谱玉牒,也会替你养老送终的。”

元璟尴尬地问:“当我儿子是什么丢人的事吗?”

阿七酝酿半晌,委婉地说:“徒儿是兴庆宫的人,一切听从四殿下安排。”

元璟白皙的面颊涨红,恼怒地盯着她,视线忽然下移,定格到她脖子上,神色一滞。

他眼神专注,死死盯着她脖子,又反反复复上下打量她多次,神情越来越冷肃。就在阿七被他看得浑身发毛,即将膝盖一软跪下时,他冷哼一声,起身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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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叔年华正好,若此时成婚,过不了几年就儿孙满堂了。”元旻眼也不抬,对照着冯姮传出的名单增增减减,往另一张素白罗纸上誊抄。

果然拒绝了。

元璟叹了口气,转头望向窗外庭中小池。簌簌秋雨飘落,似密密匝匝的丝线交织在夜色中,铺天盖地像一张大网,滴落波面漾起水花,很快便积满池子。

元旻听他不说话了,有些诧异顺着他目光看去:“九叔也喜欢听雨?”

元璟摇头,目光寥远,似看向另一个时空:“只是喜欢一首写雨的七绝。”

“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

人跟人的缘法,当真妙不可言。元璟比昭王小十几岁,昭王待他名为兄长、实如父亲,他自小聪慧才高,却体弱多病、又不爱仕途经济,昭王便许他虚衔高禄,纵情山水。

元旻启蒙后,昭王看他满腹才华却闲出花,想让他也教教这个侄儿,他却推脱说元旻从小课业太重、事情太多,毫无孩童心性,不该多个师父增加负担,该趁着青春年少、多游弋玩乐。

就这样过了几年,他进宫请安,却一眼看上养在兴庆宫的阿七,激动得午饭都没吃就向冯姮讨要收到门下。

元璟是被昭王踹出去的,还被停俸一年。

幸有冯姮说和,拜师收徒是成了,却好景不长。在元珙的明示暗示下,冯姮、崔夫人开始为他安排络绎不绝的诗会、茶会、赏花会、马球会,所有望族、新贵家庭的未婚佳人、新寡少妇都有幸受邀。

被这眼花缭乱的相亲流水席摧残了两个月,某月黑风高夜,元璟收拾衣物细软,留信一封,连夜溜之大吉。

那以后的几年,大翊各地都流传有元璟的绯闻,却一个也不曾落到实处,他简直百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就这般吊儿郎当玩乐到三十多岁。

元璟闲坐无聊,忽想起一事,道:“此去道贺,永兴王有意替你撮合一桩姻缘。”

元旻写字的手一顿,而后淡淡道:“哦。”

元璟盯着他:“是高王后的亲妹,闺名似乎是舒月?”

元旻头也不抬:“高家二娘子?娶。”

元璟两眼在他身上探寻一番,饶有兴味:“认识?喜欢?”

元旻已写好名单,取了镇纸在另一侧压好:“没见过,不认识。”

元璟失笑:“那也不关心品貌如何?”

元旻抬眸,心平气和地反问:“我有得选?不是无论如何都得娶么?”

元璟揶揄:“前些日子谁说过的,若不能如何便如何如何,你这是要一生一世一双人,还是想一视同仁?”

见元旻神色黯然,他忙趁热打铁:“无论想一视同仁、还是一生一世一双人,该放的就放吧,世间的缘分不止夫妻,不如考虑考虑……”

元旻飞快回绝:“世间缘分也不止父女。”

元璟声音陡然高了几度,带几分怒气扬眉道:“世间的好男儿更不止你一个!”

元旻叹了口气,笑容淡下去,不作回应。

元璟看他如此,有些心疼,宽慰道:“先别丧气,永兴王只是提了提,还要回去同陛下、太后商议。”

元旻摇头,幽幽看向远方,目露嘲讽:“现在的那个陛下,一定乐见其成。”

他这眼中钉肉中刺放在荣国好几年,除又除不掉,若有家室牵绊,回国的希望又渺茫了些。毕竟,世上的女子,大都更想与夫婿白首不离,如齐女那般果断,能杀了采桑女、劝夫婿归国的奇女子,少之又少。

元璟愣住了,想明白后一时无话。

元旻却已装好名单,将血诏一并交予元璟,郑重屈膝跪地,稽首道:“有劳九叔,我先代君父、代大翊子民谢九叔力挽狂澜之恩。”

元璟肃然起身,站正还礼:“必不负重托!”

夜雨潇潇,血诏缓缓展开,是那位山陵将崩的王者临终前,对这个国家最后的托付:

诏曰:尊卑之殊,君臣至重,人伦之大,父兄为先。朕之次弟琤,父爱之、朕厚之,不念父兄之恩,阴怀不轨之心,实有欺罔之罪。连结党伍,欲行谋逆,敕赏封罚,皆非朕意。朕近日时感油尽灯枯,死不足惧,唯夙夜忧思,恐社稷将危。

卿乃朕之至亲,可念祖宗创业之艰难,纠合忠义两全之烈士,殄灭奸党,复安社稷。朕之第四子旻,中宫嫡出,生而颖悟,性甚坚毅,可堪托付社稷,卿奉迎正统,祖宗幸甚!书诏付卿,勿令有负! 征和二十年八月十七诏。

元璟打伞走出数步,又折返,抱住侄子:“阿旻,莫要丧气,一切都会回归正道的。”

元旻身躯一僵,似不太适应被拥抱,却任由他抱着,柔声道:“侄儿知道了……九叔明日离京后,请快马加鞭,最好在半个月内离开荣国,切勿逗留,切记!”

元璟悚然一惊。

元旻看向幽幽雨夜,一字一字道:“天,要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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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璟离去时,只带走了武灿和大半使团,姜环奉元琤密令要稽留灵昌几日。元璟无可奈何,又想起元旻示警,立即配好鞍马,夜以继日地扬鞭策马北上而去。

在他走之后的第三天晚上,发生了一件事。

灵昌城南群玉街有一家定位颇高的妓馆,名为“尽君欢”,姜环有几个属下久闻艳名,大队使团离开后便迫不及待要去消受一番。

那夜的“尽君欢”却已经被一群宗室子弟、高官和衙内包了场,本来只是鸨母在斡旋,宗室之中不知是谁高呼“那些羽民干涉我大荣内政也罢,连这风月雅事也要抢夺么?”

几名属下对自己大国来使的身份颇为自傲,回怼他们后,不管不顾便往里闯,宗室中忽又有人高呼“打人了,羽民打人了!”

一行喝得醉醺醺的纨绔子弟热血上头,捋袖揎拳便冲了上去,使臣多是文臣,哪见过如此暴烈场景,登时令扈从的侍卫拔了护身的配刀。

然后,一切都无可挽回……

那夜,重伤无数,还闹出了人命,其中颇有分量的两位,一位是渝安郡公一脉单传的嫡亲孙子,一位身居要职——北城兵马司指挥使杨怀恩。

享乐狎妓是一回事,出了人命是另一回事。

姜环立即杀了几名闹事的属下,亲去王宫请罪,却正好撞见陈尸上殿的渝安郡公。

郡公见苻治语焉不详,有重拿轻放之嫌,激昂高呼:“如此卑微国体,如此卖国庸君,老身耻同与之为苻氏!”一头撞上旁侧香炉,血溅三尺、脑浆崩裂,就地气绝。

举国哗然。

安门前的空地上,每天都有贵族子弟在静坐,大街上每天都有人高呼“杀光荣国的所有羽民”,质子府前围满了人,往内丢石头、火把,甚至时不时射入几支冷箭。

元旻站在起云楼上,阿七侍立身后,巍然不动看着外面群情激愤。

苻洵就是在此时出现的,他骑一匹胭脂色烈马、身穿玄色软甲、腰束胭脂红锦带,将一柄长刀高高举起,叱令紧随其后的北城兵马司驱散闹事人群。

人群依然激愤,甚至有人高呼“卖国贼”拥到马前,将手里的石块掷向他。

苻洵静静看向吵嚷的人群,忽然抬眸一笑,而后长刀一挥而下。

血溅三尺。

人群里爆发出阵阵尖叫,推搡着朝外挤去,以苻洵骑乘的马匹为中心、散开大片空地。

苻洵半面染血,眉眼带笑注视着逃散的人群,扬声高呼:“本将已得陛下圣谕,聚众闹事者视同叛乱,杀无赦!”

而后,他抬起头直起上身、平举双手,对着起云楼的方向,遥遥躬身一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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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初,元琤派人呈递国书,内容有二:责成交还羁押的翊臣姜环,敦促元旻与高舒月速结姻亲。

元旻这些日子应酬很少,终日在府中抚琴练字,武煊不知去了何处。在春羽的精心调理下,阿七的身子逐渐好了起来。

灵昌入冬以后,经常十天半月都阴沉沉的,某个难得的晴天,元旻来了兴致,让阿七随他去北郊骑马。

信马由缰穿过大小草地、河边晒太阳的人群,跨过锦水河,元旻鞭指前方,朗声长笑:“前面就是绵江,可敢与我比试一场?”

阿七心领神会,立即躬身抱拳:“恭敬不如从命!”

二人纵马扬鞭,风驰电掣。抵达绵江之后,元旻却并未减速,旋即调偏马头往西、进入密林,顺一个平缓的坡道往上,看到前方有竹林,石亭中坐着一人。

那是一位着青色长衫的文士,三十多岁,面白微须,姿貌甚伟,举手投足颇有书卷气,只是眉心有三道极深的川字纹,显然时常剑眉深锁。看到策马而来的二人,忙起身相迎,躬身道:“四殿下万安。”

元旻下马长揖:“有劳景先生奔波。”

那文士正是陪都金阙的刺史——景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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