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喜欢那个小子。”等哈利离开，莱昂纳多就忍不住试探道，“那家伙以后应该不会再来了吧。”

友情也是有独占欲的。

而且感情越好，独占欲就越强。

莱昂纳多承认，他确实有点吃醋——尤娜竟然陪那个小矮子逛了半天。

明明今天有他们俩的对手戏，尤娜应该陪他才对。

“哦，Leo，他不会再来了。”尤娜以为是哈利傲慢的态度让莱昂纳多对其观感不好，“哈利他爸爸不会同意的，毕竟他是个奥斯本，对于一个奥斯本来说，比拍戏更重要的事情实在太多了。”

“那就好。”莱昂纳多放心了。

哦，多么可怜的小矮子，有一个控制欲强的爸爸。

尤娜感到有些奇怪地看了莱昂纳多一眼。

是错觉吗，她怎么感觉莱昂纳多在忍笑。

“嘿，别顾着聊天了。到你们了，快准备一下。”达伦的嗓音有浓浓的俄式风味，尤娜和莱昂纳多很快反应过来导演在喊自己，急匆匆地跑去换戏服。

莱昂纳多是个敬业的演员，而尤娜不一定爱表演，但她是个完美主义者，无论做什么她都要做到最好。

“Action！”

里奥一步步地往家门口走去，身躯越来越挺拔，脚步越来越轻盈——他看见了尤娜蹲在台阶上，眼神孺慕而充满信任。

不等他走近，尤娜就迫不及待地给了他一个热情的拥抱。

她窝在自己怀里，抬头疑惑地看着自己，落日余晖下，那头金色的头发看起来温暖又闪亮，里奥瞬间读懂了妹妹的眼神：“为什么回来的这么晚。”

这让里奥心中涌起莫名的感动，不禁眼眶微湿。

但他察觉到这一点后，又快速地眨了眨眼，试图把这异常的微表情掩饰过去。

里奥知道妹妹每天傍晚都会看钟表，等他放学回家。

有时候尤娜算的很准，他刚走近家门口，她就从里面打开了门，吓他一大跳。她却仿佛恶趣味得到满足，抱着他笑眯了眼睛。

有时候尤娜会等很久，就像现在。

每当这时候他总会陷入痛苦又诡异的满足中，他需要隐瞒自己被霸凌的真相，因此痛苦；但看到尤娜是如此真诚地爱着他，他就觉得自己无所不能，一切糟糕的事都仿佛不再糟糕。

他朝着尤娜露出一个毫无破绽的笑容，边说边比划手势，他说的很慢，慢得能让尤娜看清楚自己唇部的发音动作，“因为我走的太慢了。”

说完一脸抱歉的看着她。

尤娜果然没有怀疑，亲亲密密地拉着他的手，两人一起走进了家门。

“Cut！”达伦满意地说，“这条过了。”

天色渐暗，很快就要拍尤娜被强女干的戏份了，这是她最后一场戏，也是最有难度的一场戏。

如果顺利拍完，她今晚就能杀青。

莱昂纳多没有离开，而是坐在小凳子上静静冥想。其实他已经拍完大部分镜头，只剩下演绎四重人格和无实物表演的戏份，根本没必要留下，可他还是留下来了。

说到底还是不放心。

尤娜离开一小会，回来后已经换上了白色睡裙，金发慵懒随意地披散在双肩，皮肤柔润细腻透着淡淡的粉色，心形小嘴软嫩嫣红，她站在那里俨然一个美丽小天使，看得莱昂纳多嘴角微扬。

可想到接下来要发生的事，他就笑容一僵，眼中不自知地流露出几分担忧。

莱昂纳多的担忧出于很多原因。

不管平时尤娜表现得有多么成熟，她的年龄就摆在那，对于这种戏份肯定不擅长，搞不好还会留下心理阴影；而且尤娜一向那么骄傲，如果频繁NG，她的自尊心肯定会受到伤害。

不过他没有开口阻拦，因为他知道——要想成为好莱坞的一员，就永远不能对难题说NO。

在好莱坞，每个演员成名之前都曾是个菜鸟，他们要经历不断的试镜，然后被不断的Pass掉的过程，这其中难关重重，第一轮面试过了，还有第二轮，二轮过了，还有最终面试。只要不到签完合同的那一刻，谁都可能踢掉他。

而即便签完合同，也总有关系户抢走属于他们的角色。

被否定的次数一多，人很难不生出挫败感。

这份挫败感让他们开始质疑自己，怀疑自己能否坚持走完这条道路，加上好莱坞潜规则太多，遍地都是人精，因此那些兴致冲冲进入好莱坞、妄想一戏成名的年轻人，很快就会意识到这个名利场其实就是个巨大的狩猎场——弱者只会以狼狈不堪或是鲜血淋漓的姿态被扫出场外。

即便尤娜嫌弃那个神经兮兮的酗酒少年角色，那也是莱昂纳多经历过太多失败后的成功。

可是尤娜呢。

她虽然被亲生父母抛弃，但幸运地被约翰逊夫妇抚养，他们给了她优越的物质条件和宽广富饶的精神天地，让她无论做什么事情都有底气。

演戏却不一样。

镜头永远是最公正的审判官，它以犀利挑剔的眼神高高在上地俯瞰众生，人脸哪怕再小的瑕疵都会被它放大，演员哪怕再细微的表情都会被它捕捉——然后上天堂，或是下地狱。

不存在中间选项。

此前尤娜很少NG，这正说明她是有天赋的。

但是在苛刻的镜头下，仅仅有天赋还远远不够。

“Action！”

门内，小女孩面容恬静地躺在被窝里，雪白的被子将她脖子以下全都盖住，只露出她那海藻般的金色卷发与天使般的面庞。

“吱呀——”

门外，一只苍白枯瘦的手扭转了门把手，留下鲜红的血迹。

而他身上盖的毛毯也如同鲜血在下雨，淅淅沥沥。

脚步声渐近。

男人先是痴迷地看了一眼女孩的脸，一寸一寸地将目光下滑，眼神越来越放肆，呼吸越来越粗重。

无须忍耐。

他掀开碍眼的床被，倾身欺压在尤娜身上。

一道黑影袭来。

女孩迷茫地睁开眼睛，发现陌生男人压在自己身上，瞬间瞳孔紧缩，泄露出些许慌张无措。

但素来被父母宠爱，被哥哥无微不至照顾着的女孩对于陌生人根本提不起半点戒心。

她用眼神无声询问：你是谁？

这双眼天真又明亮，至清至纯，却硬生生刺痛了男人的眼睛，他皱眉，并不理会——你以为你是谁，你求饶我就得放过你吗？生活又何曾放过我？

随着男人动作越来越大，女孩就算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凭着本能拼命反抗着。

可是细胳膊细腿的尤娜根本没一个成年男人有力气。

好疼……

他是谁？为什么要让我这么疼痛？

是我做错了什么吗？

里奥，你在哪里？

尤娜张大嘴巴，泪水如同喷泉一样奔涌而出，她试图用哀求的眼神祈求陌生人放过她，却只得到更加粗暴的对待，于是娇靥变得苍白无比，眼中绝望愈浓。

女孩痛苦的眼泪根本没有让男人生出一丝退意，他甚至饶有兴致地看着小哑巴这副拼命挣扎，嘴里却发不出声音的可怜模样。

好快乐。

如果掐死她，他肯定会更快乐吧。

想到这里，男人浑身不可遏制地抖了抖。

他浑身一僵，眼底狼狈一闪而逝，恼羞成怒地伸手掐紧女孩的脖子。

“女孩长大后就会变成bitch，但在我的帮助下，你永远不会成为bitch。”他像是说给尤娜听，但其实是说给自己听。

因为尤娜根本听不见。

随着脖子上越来越重的挤压感，女孩眼神暗淡下去，直到呼吸停止。

男人凝望着那道淤青，久久无言——他刚刚活活掐死了一个女孩。

但很快，他似是忽然想到了什么，浑身一震，望向镜头的眼神也变得冷漠至极。

还有一个可怜的男孩等他去杀呢！

“Cut!”

泪水划过脸颊，莱昂纳多这才发现自己看哭了。

片场死一般寂静。

顷刻间忽然此起彼伏地出现哭泣与哽咽声。

连自诩为斯拉夫硬汉的达伦也眨了眨眼，将泪水逼回去。

尤娜知道这场戏算是过了，于是轻盈地跳下床，将睡裙上的皱褶拍平。

跟她演对手戏的演员却满脸纠结，犹豫着要不要走过来，还是离尤娜远一点：“Sorry，你还好吗？”

饰演瘾君子的男人叫阿德里安·布劳迪，他是个体验派演员。

作为波兰犹太裔，阿德里安没有资源没有人脉，从学校毕业后他得到一个机会，得以在电视剧中饰演一个孤儿，但此后再也没有重要的角色——也许是他的鼻子太犹太人了，也许是他的长相不那么主流，甚至还有点过于成熟了。

《幸福家庭》是他第一次能肆意释放演技的剧组，也是阿德里安第一次接触电影。

他的戏份之多仅此于饰演男主的莱昂纳多，这个角色也有一定深度。因此阿德里安很珍惜，他甚至为了表演好瘾君子一角减重二十磅。

入戏的时候，他就是角色本身，心无杂念；可一出戏，那种愧疚感就疯狂席卷了他。

反倒是尤娜十分淡定地看着阿德里安，“你不必如此，要知道我们只是在演戏。”

阿德里安·布劳迪呐呐道：“哦，是的，我们只是在演戏。”

但从他总是抬眼偷看尤娜脖子的动作来看，这个男人无疑还沉侵在角色带来的愧疚与自责之中。